斷樓,還有在后面跟過來的完顏翎和趙鈞羨,聽見尹柳的話都是驚訝萬分。這老頭自稱高海,尹柳卻叫她慕容舅舅,難道他便是上屆唐刀大會四大高手之一,人稱鐵臂龍王的慕容海?鐵臂雖然看得出來,但臉上一副短命夭折相,哪有半點“龍王”的意思?
然而不管他們信不信,這人確實就是慕容海。聽見有人叫自己,慕容海微微一怔,回頭已經看見了尹柳,既驚且喜,張開手道:“柳兒!”
“慕容舅舅!”尹柳突然撒起了歡,像一只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撲倒了慕容海懷里。慕容海的苦瓜臉上樂開了花,嘴里絮絮道:“哎呦,柳兒,想死舅舅了。”
斷樓看著那雙碩大的手幾乎能握過尹柳的頭,卻在她的背上輕輕拍著。雖然知道是長輩的疼愛,但每落下一次,仍然心驚膽戰,似乎一不小心,尹柳的腰就會咔嚓一聲斷掉。
過一會,慕容海將尹柳抱放在地上,看著她如百靈一般婉轉靈動的眼睛,嘖嘖道:“這才幾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也變漂亮了,跟你娘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尹柳嘻嘻笑道:“真的嗎?慕容舅舅就是會把我當小孩哄,我可不信。我爹說,我娘年輕的時候比我漂亮多了。”慕容海不屑地切了一聲道:“你爹他……咦,你爹也來了?難道他把你娘也帶來了!”臉上登時添了怒容,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尹笑仇的身影。
尹柳知道慕容海和尹笑仇一向不對付,連忙擺擺手道:“不不不,慕容舅舅你誤會了。我爹他沒來,我是和朋友們一起來的。鈞羨哥哥、斷樓哥哥,你們快過來!”
雖然趙懷遠從來不參加比武之事,但趙鈞羨少年時曾雖母親一起去看過唐刀大會,見過慕容海一面。當時,歸海派掌門朱蕩山耀武揚威,卻被突然而至的慕容海一拳透胸,當場斃命,群雄悚然,既驚且佩。
對于當時只有十歲出頭的趙鈞羨來說,場面固然有些血腥,但卻給他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震撼。后來,又聽說慕容海收服歸海派,讓一個臭名昭著的匪幫洗心革面。靖康之后,嶺南缺官少吏,百姓之所以能安居樂業,全靠歸海派鎮守一方。留下了“南歸海,北白鳳,少林青元鎮中原”的佳話,更加心向往之。母親去世之后,他之所以愿意跟隨父親一同回嵩山習武,大多也是那個時候受到的影響。
只不過,慕容海雖然是尹夫人的師弟,卻從來不去青元莊,趙鈞羨也就再沒見過,想不到竟然能在這軍營之中相遇,大喜過望,快步走上前去,拱手一揖到地:“晚輩嵩山派趙鈞羨,十年前曾見慕容老前輩風采,仰慕已久,今日得見,當真是三生有幸!”
趙鈞羨在少年一輩中算是出類拔萃的人才,又家出名門。為了配合他父親趙懷遠“天陽劍”的尊稱,便給了他一個“少陽劍”的名號,只不過趙鈞羨從不如此自居罷了。慕容海也聽說過,點點頭道:“你就是趙鈞羨啊?跟你爹一樣迂腐。不過以后可不能跟你爹一樣,得對我們柳兒好,不然的話,我一巴掌把你腦袋抽下來!”
尹柳臉上一紅,正要說話,趙鈞羨已經搶道:“是!我一定對柳兒好。”尹柳大臊,甩了他一拳道:“鈞羨哥哥,你學壞了!”
慕容海輕輕笑笑,抬頭望了過去,看到斷樓和完顏翎,“那邊那兩個,我昨天晚上見過的,也是你的朋友嗎?”尹柳扭頭,訝道:“你們怎么還不過來,不要命了啊?”
慕容海莫名其妙:“什么不要命了?他們不過來,我又不會怎么樣。”
斷樓拉著完顏翎的手,走上前,微微行禮道:“晚輩斷樓,見過慕容老前輩。”完顏翎也微微欠身道:“晚輩斷翎,昨晚失禮了。”尹柳奇怪道:“你不是……”卻被趙鈞羨拉住了。
完顏翎素來不對人隱晦自己的名字,但面前這人關系到斷樓的生死性命,還是謹慎些的好。慕容海道:“段樓,段翎,你們是大理段氏的人嗎?”斷樓笑道:“天下姓段的許多,不敢和大理攀皇親。”他自然知道慕容海誤會了,但也懶得去費那些口舌。
尹柳拉著斷樓上前,急迫道:“慕容舅舅,你快給看看,斷樓哥哥他的毒能解嗎?”
慕容海原本笑容可掬,這一下突然變了臉色,按下尹柳拉過來的斷樓的手,道:“柳兒,你這稀里糊涂地說什么呢?我從來不給本門派以外的人看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轉而瞟了斷樓一眼,道:“更何況這個人看起來精神煥發,說話也中氣十足,不像是中毒的樣子。”
尹柳滿臉驚愕:“可是,我爹說他給你寫了信啊,請舅舅幫忙給斷樓哥哥看病,你……你不知道嗎?”
“你爹給我寫信了?”慕容海更加糊涂了,想了一想,若有所悟,“哦,也是。我來到這里已經有幾個月了,你爹在嶺南的天機堂都叫我給拆了,想來他也是不知道我的去向,把信送到歸海派去了,真是頭蠢牛!”
斷樓上前,拱手道:“慕容前輩,晚輩身上確實中了奇毒,此行前往嶺南,就是想請老前輩幫忙尋找一下洪景天老前輩,如果前輩能施以援手,斷樓感激不盡。”
慕容海臉色一陰,冷冷道:“命不久矣和我有什么關系,感激不盡又有什么用?我從來不給本門派以外的人看病,也不管嶺南之外人的死活,就算你是柳兒的朋友,是死是活也與我無關!還想找我師父,我師父死了,你們找不到了!”
尹柳急道:“慕容舅舅,你不要這么說啊。”慕容海哼一聲,別過頭去。
完顏翎突然道:“我還以為鐵臂龍王名震天下,必然是個英雄豪杰,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狹隘刻薄之人。”慕容海大怒,回頭道:“你說什么?”
完顏翎道:“洪景天老前輩是當世神醫,曾以一己之力拯救儋州瘟疫,險些喪命。此等大仁大愛,天下盡皆感佩。沒想到他的弟子,不但沒有絲毫的濟世之心,還會為了區區門派偏見,置旁人的生死于不顧,當真是有負先師的遺志了。”
完顏翎說這話,本來是想激將慕容海,逼他給斷樓看病。哪像慕容海聽完之后,臉上的怒氣卻消失了,呵呵一笑道:“小姑娘的嘴巴挺厲害,可是這套對我沒用!我還告訴你,這不是什么門派規矩,我慕容海就這脾氣,就是不幫,不但不幫,我還要攔著你們!嶺南是我歸海派的地盤,你們連半步都別想踏進去!”
完顏翎沒想到慕容海如此油鹽不進,反倒讓事情變得更糟了。斷樓拉住她的胳膊,笑著搖搖頭,以示她不必自責。
尹柳急得搖著慕容海的胳膊,慕容海卻不為所動。快要哭出來了:“可是,他……他中了半緣丹之毒,沒有幾天好活了啊。”說著,眼中又泛起了淚花,說話也有些哽咽。
她這一哭,惹得后面完顏翎也傷心起來,別過頭去,不愿讓斷樓看見。
慕容海一愣:“你說什么?半緣丹?血鷹幫柳沉滄的那個半緣丹?”尹柳抽噎著點點頭。
慕容海突然一把抓過斷樓的胳膊,指頭在他的脈上一搭,過得一會兒,兩眼放光,自言自語道:“奇了!奇了!世上竟然有此等奇藥!”抬頭道:“快,進帳說!”扯著斷樓的手就鉆進了帳子中。
慕容海雖然棄醫從武,如今更是名震四方的歸海派掌門,但畢竟幼年深受醫藥熏陶,對于看病解毒的心得已經非同一般。方才給斷樓診脈,察覺到他的脈象都與常人大為不同,似乎心臟中種了一朵奇花,向周天經脈中散發著絲絲柔氣,已經和全身的氣血融為一體。使人既靠此延命,又因此短命,當真是妙不可言。
尹柳大喜,連忙拉著完顏翎道:“好了好了,有救了!”完顏翎奇道:“慕容老前輩這是怎么了?”尹柳笑道:“我剛才幾乎都忘了。我娘說過,她這師弟做事一根筋,學醫都學得癡傻了。碰到斷樓哥哥這樣的奇毒,就好像那酒鬼見了陳釀,一定是全身癢癢,非要試試自己的醫術呢!”
完顏翎得知慕容海肯給斷樓看病,心中大松了一口氣,連忙跟進了帳子中。見慕容海和斷樓相對而坐,已經診完了脈,頷首道:“嗯,果然是天下難得一見的奇毒。這叫……半緣丹對吧,應當是以曼陀羅華的花汁為原料制成,照你現在的脈象來看,應當是二次服用,導致藥性凝聚在心口四脈,雖然助長了你的功力,但也是隨時索命的無常啊。”
尹柳見慕容海說得絲毫不差,拍手叫好道:“沒錯,就是這樣。哎呀,要是舅舅你當時在臨安就好了,就是那個忘苦和尚讓斷樓哥哥多吸了一口半緣丹的氣味,才會弄成現在這樣的!”當時因為忘苦的囑咐,斷樓才中了奇毒,雖然知道不是他的本意,但現在想起來,仍然有些恨恨然。
慕容海搖搖頭道:“我從小學醫,吃的就是這碗飯,沒什么可吹噓的。忘苦老和尚武學和佛學都厲害得緊,我慕容海天下只服三個人,他便是其中一個。”
趙鈞羨道:“慕容前輩,那您看樓兄這毒能解嗎?”他原本只是出于江湖道義幫助斷樓,但自從昨日二人交心之后,便添了一份兄弟之情在里面。慕容海道:“只要是毒,那便有的解。不過這里什么可用的東西都沒有,還是要回歸海派之后再做打算。”
聽慕容海懷里的意思,他愿意給斷樓治病。完顏翎走上前,深深一揖,愧疚道:“慕容老前輩,小女子剛才說話沖撞,造次了,請老前輩恕罪。”慕容海哼一聲道:“我是沖著柳兒的面子,才跟這小子診脈的。也罷,既然你們跟血鷹幫杠上了,那就算是我慕容海的朋友,我帶你們去嶺南就是,不過……”
完顏翎急道:“不過什么?”慕容海道:“不過我先要跟你說明白,一來我的醫術不及我師父的十分之一,這毒到底能不能解,我實在不敢保證。二來就算解了,他身上五臟六腑都已經移位,解了這毒之后,還能不能活,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尹柳道:“沒事!就算舅舅您不行,不是還有外師祖呢嘛。他既然有您十倍的醫術,那肯定不在話下了啊。”慕容海道:“你這孩子,我不是說了嗎,你外師祖已經去世了,怎么還說這些話?”
尹柳擺擺手道:“行了舅舅,到現在您還說什么氣話。”慕容海道:“誰說氣話?你娘沒跟你說過嗎?我當年從少林寺出來回到嶺南的時候,就聽說師父已經去世了。當時我也不信,可后來我派人四下探訪,便在鯤鵬山下一處叫夢蝶谷的地方,發現了師父的墳塋。”
“墳塋”二字一出,完顏翎剛剛有些歡喜的心,立刻又如墜冰窟,臉色變得慘白,身子無力地晃了晃,幾乎要跌倒。斷樓倒是還比較坦然,輕輕扶住完顏翎。
尹柳幾乎要喊出來:“不可能啊。我娘來信說,說我外師祖還活著,而且就在嶺南……”
“你娘這么說的?”慕容海大感意外,沉吟一會兒,若有所思,“若果真如此的話,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完顏翎顫聲道:“前輩此話何意?”慕容海道:“師父他不太贊同我學武,現在我當了這歸海派掌門,只怕更不和他老人家的心思。師父他行事瀟灑不羈,或許是不想讓我去打擾他,只將自己的消息告訴了師姐,也未可知。”
這話一說,幾人總算出了一口氣。雖然無十足的把握,但總算還有一線希望。尹柳拍拍心口道:“我娘也是,都不把話說明白!”四下看看,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奇怪道:“哎對了,阿雷哥哥呢?您居然沒把他帶在身邊嗎?”
斷樓和完顏翎雖然不認識這個阿雷,但只要想想也便猜到,是昨天晚上那個黑瘦的青年。慕容海臉色突變,哼一聲道:“臭小子翅膀硬了,昨天和我吵了一架,居然一晚上都在外面待著,等他回來,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一頓!”
尹柳知道慕容海對這個夫人臨終前生下的獨子寵愛萬分,向來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慕容雷作為歸海派少掌門,已經二十七歲了,至今都還沒有獨自闖蕩過江湖,閱歷眼界只怕還比不上尹柳,遂寬慰道:“好了慕容舅舅,你也別生氣,就阿雷哥哥那個膽子,肯定跑不遠的。”
慕容海笑笑道:“說的也是,雷兒從小就呆在我身邊,我看他也就是一時賭氣,今天肯定自己就回來了。”臉上故作輕松,但眉眼中仍是藏不住的擔憂。過了一會兒道:“那咱們收拾收,這就上路吧!我看雷兒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我先去跟我那徒弟告個別。”
斷樓道:“鈞羨兄,尹姑娘,還煩請二位去跟我四嫂說一下,我們也該當去和岳將軍還有我大哥告個別。”眾人稱是,各自散開了。
趙鈞羨和尹柳來找凝煙,告訴了她這一番巧合。凝煙得知在此遇到慕容海,他還愿意出手相幫,自然喜不勝喜。
斷樓先去到楊再興的營帳,被告知去了岳飛帳中議事,便轉而去到帥帳。剛走到帥旗旁邊,便聽到里面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女聲:“岳飛接旨!”
兩人相對一望,都是大驚,這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是梅尋在里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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