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翎躺在斷樓懷中,雖然被點中了穴道全身不能動彈,但仍可見斷樓提起的拳掌突然僵住,抱住自己的臂彎也猛的一顫:“你說什么?”柳沉滄道:“我說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小子,這‘修道’二字讓你功力大漲,否則焉能在我手下撐過這許久?不過這‘半緣君’的滋味,想來是不太好受吧?”
斷樓一咬牙,呼呼冷笑道:“柳沉滄,柳先生。咱們雖未見過面,可正如你所說,也算是熟人了。血鷹幫的心機也早已經領教過,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他嘴上雖然這么說,但世上之人哪有不愛惜自己性命的人?柳沉滄在斷樓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猶豫,輕輕一擺手,緩緩道:“佛家說話聒噪,可也不是空穴來風。曼陀羅華長于三生石旁,服半緣丹便如同經歷三世情劫。服下去二十七天之后,陰寒透骨,血液結冰,需飲人血才能平息。服下五十四天后,五臟六腑如火似焚,不死也燒去半條性命,連我都不知道怎樣才能緩解。若是到了第八十一天,肝腸寸斷,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命。”
半緣丹是獨門奇藥,就算忘苦和慕容海醫術再高,也只能大概推斷出制藥的原料,依此推斷藥性,又怎么可能診得出這些?柳沉滄的語氣雖然毫無波瀾,聽起來卻自有一股威壓陰森之感,不由得人不信。完顏翎的臉色蒼白,嘴唇翕動。斷樓似乎忘了給她解開穴道,手臂卻下意識地抱得更緊了,低聲道:“你想怎樣?”
“柳某既然能下毒,自然也能解毒,不過……”柳沉滄說著,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把暗紅色的匕首,倒轉過來將刀柄交到斷樓手里。斷樓遲疑了一下,卻并沒有拒絕。
柳沉滄退后兩步道:“我方才和慕容老頭總共拆了一千三百七十九招,仍然沒有看出他的武功到底是什么路數。不過他蠻功再強,也不過是血肉之軀,這匕首被我用獨門暗器塵霜血浸過,哪怕劃破一點皮肉也足以致命。小子,你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說了吧?”
斷樓猛然抬起頭來,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然而柳沉滄眉目含笑,點著水面輕輕后退,一步一步,慢慢消失在了蒙蒙的水汽中。
斷樓呆了半晌,感覺懷里的完顏翎輕輕哼了一聲,這才恍惚過來。抬臂將完顏翎扶正,輕輕解開了她的穴道。完顏翎一下子撲在他的肩膀上,緊緊地閉上眼睛,輕輕問道:“你……要這樣嗎?”聲音隱沒在悠悠的水聲中,似乎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斷樓攥著匕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喃喃道:“我……”
“你們在干什么?”兩人面前的船舷旁激起一大片水花,慕容海突然從湖里冒了出來,踏足立在船上。斷樓慢慢推開完顏翎,搖搖頭道:“沒什么。慕容老前輩,您找到令郎了嗎?”
“別提了,我慕容海英雄半世,沒想到——嗐!”慕容海憤然一揮手,顯然感覺此事大失顏面,但他見斷樓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疑惑道:“斷樓兄弟,你真的沒事嗎?”他對斷樓原本直呼其名,但現在感激他救了自己的兒子,居然以前輩的身份和斷樓論起兄弟來。
斷樓略一遲疑,完顏翎回過頭來道:“沒什么,就是剛才柳沉滄突然偷襲我們兩個,三四十招之后眼看就要抵擋不住,幸虧您及時趕到嚇跑了他,我們才能夠脫險。”
完顏翎說得十分自然,慕容海本就不似尹笑仇那般城府深藏,就算他粗中有細,又怎會猜到剛才那番緣故,因此并未懷疑。于是便走上前,拍拍斷樓的肩膀,溫和道:“行了,也別太過沮喪。以你現在的年紀,能和那只惡鷹纏斗這么久,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你還年輕,只要勤學苦練,假以時日必成大器,而且一定遠在我們四人之上。”
“我們四人”自然就是指當今天下四絕,這話就算是當做對晚輩的激勵寬慰,分量也是頂頂之重了。斷樓抬起頭來,十分僵硬地點點頭,森然道:“慕容老前輩,謬贊了。小子何德何能,能和四位前輩比肩?”
慕容海并沒有聽出斷樓語氣中的不自然,笑呵呵地又拍了他的肩膀兩下,走到船頭四處眺望,見楊幺派出的水手已經登上了連舟,正在吆喝著打開鐵索。
楊幺雖然武功低微,但能夠帶領義軍三年之久,絕非無能之輩。這些戰船不但高大,而且暗藏玄機,是由楊幺親自設計并召集能工巧匠建造而成。船分三層,上層甲板人馬行走,中層炮臺嚴陣以待,底層則是數百只腳踏車輪,由人工驅動,便是無風也能在湖面上穿梭自如。慕容海在軍中呆了許久,知道這戰船厲害,皺皺眉道:“現在船之間相互連著還好,等他們把船都放開就來不及了,我們快走!”
說罷,附身趴在船舷上,將手探進湖水中用力地向后撥撩。若不是見他手邊激起的巨大水花和雷鳴般的浪聲,人們當真要以為這個強壯的禿頭老者就是一個搖櫓的老水手。
斷樓看著慕容雷的,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微微顫抖,幾乎要劃破了自己的手腕。慕容海頭也不回,喊道:“愣著干嘛,快來幫忙啊。”說著,忽然另一只手捂住口鼻,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轉頭向湖中吐出一口紅色,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劃船,身形卻顯得比方才佝僂了。
斷樓答應道:“來了。”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悄悄停在慕容海的背后,高高舉起了手里的匕首。完顏翎定定地站在船尾,一只手無力地伸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阻攔。
“咔嚓”一聲,慕容海驚訝地回頭,見斷樓臉色烏青地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拿著一柄匕首,另一只手里拿了一塊舢板。低頭看去,身邊的一塊船舷已經被砍下去了一塊。慕容海劃水的手停了下來,疑惑道:“斷樓兄弟,你要做什么?”
斷樓忽然咧嘴一笑,將舢板伸入水中劃動,運力既快又穩,說道:“我功力不足,砍一塊木板子當船槳,劃得快些。不想方才力氣使大了,老前輩不要見怪。”
慕容海性格豪放疏闊,雖然感覺出斷樓的舉止有些異樣,可也只當他是還沉浸在剛才和柳沉滄的交手之中,笑了兩聲便低頭繼續推水,心中暗想:“也難怪他心神不寧,這小子雖然天資聰穎,可畢竟是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少年,算起來應當比雷兒還要小個三四歲,若放在富庶人家中還當做是個孩子。和當世絕頂高手交戰之后,自然心有余悸。”
他只是這樣想,絲毫沒有注意到那被砍斷的舢板切面上透著隱隱的紅色。也沒有注意到船尾的完顏翎跌坐在甲板上,長出了一口氣。
忽然,四面八方響起了號炮吹角之聲,嗚嗚然連成了一片。慕容海大驚,道:“怪了,難道我們小看了楊幺,他那連舟居然只是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實際上已經開船將我們包圍了不成?這下可糟了!”
斷樓和完顏翎各懷心事,聽見慕容海的呼聲才回過神來,后知后覺,反而因此沒有那么驚慌。斷樓站起身來,向著炮聲傳來的方向仔細看了一會兒。見幾艘大船在茫茫水霧中漸漸駛來,為首高掛著一桿旌旗,再靠近些,上面清晰可見一個“岳”字。
斷樓喜出望外,也不禁驚呼了起來:“不是楊幺,是岳將軍,是岳將軍的水師!哎,我們在這里!”一邊喊著,一邊三步并作兩步跳上船篷,大幅度地晃動著自己手中的舢板。
(待續)
請記住本書域名:。都來讀手機版閱讀網址:.doulaidu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