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花子?”周若谷有些奇怪。柳沉滄擺擺手,葉斡道:“是一個丐幫的八袋弟子叫做錢不散,是丐幫派來助陣宋軍的。昨天晚上接了岳飛的一封信,里面寫著斷樓等人的蹤跡,應該是要前往江西送給羊裘的,半路被我們抓住了,骨頭硬得很,到現在半句軟話都不說。”尾音嚴肅,似乎有些敬佩之意。
周若谷思忖了一會兒,呵呵一笑:“柳先生,是需要一個新的何副掌門了?”
柳沉滄看向旁邊的何路通,冷冷道:“江湖中人,各派奉嵩山為尊,各教以少林為首,各幫尊丐幫號令。現在我已經失了一個嵩山,再不拿下一個丐幫,難道你要去剃頭當和尚嗎?”
周若谷大笑道:“柳先生派去少林寺的那許多高手,無緣無故地不是斷了腿,就是折了手,哪有一個進去的?以我這點低微本事,便更加不可能了,不過……”他見柳沉滄臉色陰沉了下來,連忙道:“周某不才,愿意一試。”
柳沉滄看著周若谷,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揮揮手道:“里面還有另外一個人,順便也幫我處理了吧。”周若谷有些不解,但料想柳沉滄不肯多說,也便不再問了。
葉斡走向旁邊墻上一幅畫,畫上是一個舞劍的女子,容貌端莊清麗,不過周若谷卻是不認得。只見葉斡將那畫向墻里輕輕一推,旁邊一處不起眼的墻面突然打開,一股血腥之氣立刻冒了出來,罵聲便是從里面傳來的。
周若谷掩著鼻子,循著聲音向深處走去。雖然內中昏暗無光,但仍依稀可辨一間狹小的牢房里坐了兩個人。葉斡似乎有暗中視物之能,一伸手就取過鑰匙打開了鐵鎖,交給周若谷一根蠟燭,便自己離開了。
周若谷暗皺皺眉頭,從身上摸出火折子點亮蠟燭,放在燭臺上。
“姚將軍,是不是來人了,我聽見有開門的聲音?”周若谷回頭,見一個中年乞丐半坐在地上,本就破舊的衣服都碎成了一條一條的,幾乎赤裸著身子。兩手兩腳都癱在地上,兩眼也全是血污,心道:“這柳沉滄也夠狠的,不過也是,當年何路通給打成那個樣子,休養了幾個月照樣活蹦亂跳。切,他倒真該去當個郎中。”
這中年乞丐便是錢不散,他旁邊坐著一個年輕將官,打量了周若谷一番道:“錢大俠,來了一個沒見過的人。”隨即道:“本將乃荊湖北襄陽府二路路招討使麾下,隨……隨軍參謀姚岳,你待想要怎樣?”說話聲音雖大,可卻明顯聽出心中的慌亂。
周若谷一愣,隨即想到:“看來柳先生這張大網,不光想織羅江湖,還要籠住朝堂啊。也是,淳義性格過于飛揚,而且僅在禁軍之中,只怕是不夠的。咦,姚岳,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想了一想道:“敢問將軍的父親可是一位守墓人?”
他自然是聽周淳義閑聊時說起的,姚岳聞言一愣:“閣下是誰,怎么認識我?”
周若谷笑道:“幸會幸會,早就聽說姚將軍足智多謀,是岳元帥帳下的一位名將,前番降黃佐、誘周倫多建奇功,想來這開堰塞湖,用木筏堵住楊幺的戰船也是將軍的主意。只可惜令尊替人守了一輩子陵園,到頭來自己的墳墓卻遭人挖了去,實在是可恨吶!”
姚岳聞言,全身不自然地一顫,被周若谷看在眼里。錢不散厲聲道:“你到底是誰?”周若谷道:“在下鐵扇門周若谷,是特地來搭救錢長老的。”
錢不散一愣,大笑道:“不可能,鐵扇門行俠仗義,江湖人皆稱道。你是哪里冒出來的鼠輩,敢冒充周掌門的威名?”
“血鷹幫行事,難免需要一些面子上的名頭,人手也需要培植,蔽派也不過是一面幌子罷了。”周若谷這句話輕飄飄的,在錢不散耳邊卻如同炸雷一般,“不過錢長老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確實是來救你的。”
錢不散道:“是嗎?敢問你想如何搭救?”周若谷扇子一揮道:“錢長老是聰明人,何須我多說?要想出這個門,只要你一句話,不馬上就有八抬大轎抬著您走嗎?”
錢不散沉默了。周若谷蹲下身來,曖昧道:“我可聽說過錢長老的故事。當年你因為丟了三枚銅板,帶著手下的兄弟們掃便了臨安城的大街,讓你們幫主狠狠教訓了一番對不對?何必呢,只要跟了柳先生,我替你作保,三萬兩黃金,讓你買下臨安的大街。”
錢不散突然仰頭大笑,一口濃痰吐到了周若谷臉上:“本幫前任幫主莫落,何等英雄蓋世,便是死在柳沉滄這個奸詐小人手里。我錢不散是愛錢,可也絕不會做出這等不仁不義之事!想讓我加入血鷹幫出賣丐幫,別說三萬兩,就是給老子三萬萬萬兩,也是做夢!”
周若谷伸出袖子抹去臉上的濃痰,淡淡道:“好!”突然一揮手,打了錢不散一個響亮的耳光,隨即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錢不散作為丐幫八袋長老,武功自然遠高過周若谷,可他此時手腳盡斷內功全無,只能任由周若谷擺布。
姚岳見狀,剛想撲上前來,卻被周若谷一把推開了——他武功雖差,對付這樣一個文將還吃綽綽有余。回過頭來打量了姚岳一番,見身上沒有一點傷痕,完全不符合血鷹幫的風格,冷笑道:“姚將軍你可看好了,以后這個人再替你受刑的時候,可就清靜多了!”說著雙手一動,抱住錢不散的腦袋,擺出分筋錯骨手的架勢。
錢不散料想這條性命今日就要交付了,大聲道:“姚將軍,叫花子的命不值錢,你可不能做了叛徒啊!”話音剛落,“咔嚓”一聲,錢不散身子軟綿綿地躺了下來。
周若谷面無表情,站起身來拍拍手。看看旁邊的姚岳,只見他面如土色,卻昂然道:“當年要不是岳大哥收留,家父墳塋被掘之恨,只怕現在都無處伸張。我姚岳雖然本事低微,可也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動手吧!”
“我記得你有個女兒對吧?”周若谷突然冒出一句,姚岳臉色刷白,強行鎮定道:“休想嚇唬我,岳大哥一定會派人來找我的,就算找不到我,也會安置好我的家人。”
周若谷脫去沾了痰液的外衣,丟在錢不散的身上:“姚將軍,你想變成這個樣子嗎?”
錢不散滿是血污的眼睛露在衣服外面,空然地望著姚岳,姚岳連忙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周若谷笑道:“那個岳飛還真派出了一個叫王貴的來找你,我來的時候還見到他了。不過看起來他有些不耐煩,嘴里嘀咕什么‘我可是堂堂中軍統帥,怎么能來做這種找人的活?這個姚岳,最好讓我找到的是尸體。’我可不覺得他會派多少人去護著你的妻女。”
周若谷話語平靜,可越是這樣,姚岳越是害怕,身體比剛才縮小了一半。周若谷假裝沒有看出他的變化:“我可以放你走,也不會有人攔著你。不過一定有一封信比你先到,不知岳飛對于一個叛賊會怎么處理。”
“你想誣陷我?”姚岳大喘著粗氣,低聲道:“沒用的,岳大哥精忠報國,義薄云天,不是那樣的人。”周若谷笑道:“姚將軍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叫做‘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嗎?岳飛他既是大義,想必‘大義滅親’四個字也不是什么難事。我可聽說過,他那親兒子岳云僅僅因為演習的時候從馬上摔了下來,就被打了一百軍棍,幾乎丟了半條命啊。姚將軍跟隨他多年,這件事想來不是在下亂言吧。”
姚岳周身都顫抖了起來,周若谷繼續道:“尊夫人和令愛還在老家吧?好像還是在做守陵人的活計,我想就是再添上兩座墳塋,應該也沒人看的出來吧。哎呀,不對不對,叛賊的妻女,怎么配擁有墳塋呢?”
“別說啦,別說啦!”姚岳突然瘋了似地跳起,向周若谷撲來。周若谷微微側身閃過,姚岳撲了個空,卻也不回頭,兀自大叫著沖到牢門口,雙手扒著鐵條瘋狂拉扯。
葉斡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鎖住牢門,被姚岳一下子拉開了。可他并不逃走,反而一愣神,驚慌地把門關上了。周若谷踱步走上前,隨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拍,連皮肉都沒有碰到,姚岳卻像被火炭燙到了一樣啊地大叫一聲,轉過身來:“你,你干了什么?你碰了我!”
周若谷笑道:“你已經中了蝕骨毒,乃是鐵扇獨門秘藥,天下除了我之外無人能解。如果你肯乖乖聽話的話,我就每個月給你一次解藥,可你如果執迷不悟的話——”
他附身在姚岳耳邊,低聲森然道:“那每一個月,這毒便會吃掉一分你的骨髓。一年之后,你就會奇癢難耐,你會忍不住用指甲抓撓自己,撓得全身都是血、沒有一塊好皮。還要繼續撓,一直撓到皮肉全碎成了血末,露出黑色的骨頭來,你就不癢了,可你也死了,連野狗都不會吃你的肉。唔,姚將軍,你見過埋了半年的尸體,再從墳里挖出來的樣子嗎?”
姚岳大張著眼睛,忽然又大叫了起來,撲身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周若谷走出牢房之后,仍然可聽到他在喊:“饒命!饒命!”
走出密室之后,見柳沉滄正端坐著閉目養神,旁邊的何路通噤若寒蟬。聽見周若谷的腳步聲,柳沉滄緩緩睜開眼睛:“殺了一個?”
周若谷道:“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而且相信對于柳先生來說,留下的這只鳥更加有用。”柳沉滄不置可否,回頭對葉斡道:“把那個叫花子的尸首,扔到洞庭湖里喂魚吧。”葉斡猶豫了一下,進密室拖出了錢不散,向門外走去。
呂心此時正好進來,和葉斡打了個照面,便走到柳沉滄面前:“師父,已經把那個人綁起來了,周圍都小心著,不怕他尋死。師弟已經睡下,看起來好多了。”
柳沉滄點點頭,臉色舒緩了一些:“聽說這次打鬧,衡山派的萬俟元也來了是嗎?”呂心點點頭。柳沉滄道:“不長記性的老家伙。正好,這次常兒南下無功而返,想來也是無聊,就讓他去故地重游一番吧。以防萬一,你和斡兒在堂中挑幾個好手,帶人一起去。”
何路通突然道:“對了柳先生,那個……十年前您給我下的毒,現在能不能把解藥給我?不然這次去到衡山,我怕萬一毒發,耽誤了您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周若谷放聲大笑,柳沉滄淡淡道:“此次你不用去衡山,隨我一同前赴嶺南。如果能殺掉慕容海的話,我就給你解藥。”何路通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要想殺掉慕容海完全就是癡人說夢,可也不敢多說什么別的。
“說到去嶺南的話,在下倒還有一個人可以推薦。”周若谷徐徐道。柳沉滄道:“哦?難不成除了令弟之外,鐵扇門里還藏了什么奇人嗎?”周若谷道:“不敢,這個人并非鐵扇門人,也不是血鷹幫人。”
“哦,那是……”
“禁軍副統領,梅尋。””周若谷道:“在下離開臨安之前,曾和得月閣的雨愁婆婆交談過一次,順藤摸瓜找到了之前斷樓藏身的那戶人家。居然發現,那老兩口是梅尋的外祖。”
柳沉滄微一沉吟,示意周若谷繼續說下去。周若谷道:“這梅尋對自己那從未謀面的父親恨之入骨,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告訴她,她那拋妻棄子的父親就是慕容海的話……”
“好,周掌門,果然專擅做這無中生有之事。”柳沉滄站起身來,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一輪殘月幽幽地掛在半空,“多留意軍中的動向,待到慕容老頭一啟程,便動身南下。”
此時,在岳家軍中,慕容海正焦急地守在斷樓身邊,連聲呼喊之后,斷樓啊的一聲,緩緩醒來,睜開眼睛望望四周,有氣無力地問道:“慕容老前輩,翎兒呢?”慕容海伸手向對面一指,輕聲道:“你妹妹她累了,剛剛休息下,不過無礙的。”
他的袖中晃了一下,露出一個銀色的梅花手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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