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路通冷笑道:“是,那又怎樣?”原來何路通因為自己被逐出嵩山之事,心中恨極了趙鈞羨。一開始的時候,有高舞在,他還不敢過于放肆,現在高舞正在坐月子,整個歸海莊并無人來管束他,便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
尹柳杏眼倒吊,拿出一副女將軍打天下的架勢,挽起袖子就要去揪何路通的胡子,卻被趙鈞羨輕輕拉住:“柳妹,何必跟這種小人動氣,臟了你的手。”
斷樓站在旁邊,看見趙鈞羨一條腿仍是搭在長椅上,膝蓋處裹著白布,可雙目卻燦然生光,眼神中比一年前更多了堅定沉穩,不禁欽佩道:“古有勾踐臥薪嘗膽,今有鈞羨兄忍辱負重。他被拘束在這斗室之中,卻仍不失凜然風范。”
何路通也受不住趙鈞羨這炯炯的眼神,大喝道:“我便是小人,你待要怎樣?”袖子向地上呼地一揮,一個盛著半碗飯的陶碗為他內力所吸,突地一下跳了起來。何路通捏住碗底,叫道:“看是誰臟!”右手一甩,那半碗飯便向趙鈞羨直直飛去。
趙鈞羨一把推開尹柳,另一只手順勢迎上,可剛要接住,何路通突然“嘿”的一聲搶上前兩步,一手打開趙鈞羨的胳膊,另一只手推著碗,“啪”地一下扣碎在了趙鈞羨的臉上,碎陶片和飯粒撒滿了趙鈞羨的衣服。
一旁慕容雷看見,怒喝道:“何路通,你不要欺人太甚!”何路通大笑道:“我不是欺人,是在喂狗。少掌門,我在喂你飯呢,你怎么不吃呢?”尹柳氣得撲上來道:“放開鈞羨哥哥!”何路通哪里把尹柳放在眼里,一揮手向她左肩劈去:“滾開!”
忽然,何路通的胳膊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緊緊捏住,立刻半分動彈不得。扭頭一看,便是剛才那個看門的弟子,森然道:“欺軟怕硬的混蛋!”便是斷樓。
何路通大怒道:“你又是什么狗東西,敢對我如此無禮!”他雖然被捏住手,可見來人只是一個普通的血鷹幫弟子,仍絲毫不以為意。另一只手隨意拍出,要將他推到一邊。
斷樓此時主要記掛趙鈞羨等人,見他伸掌推到,便也隨手揮掌拍出。
砰的一聲,兩掌相交,何路通忽然感覺自己的掌力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著又是一股巨大的推力反撲而來,大驚叫道:“什么東西!”身子卻不由自主,沓沓沓向后退了三步。待要站定,豈知對方這一掌力道雄渾無比,但覺上身直往后仰,身子再一晃,左足不由自主地向后一踩,竟在門檻處一腳踏空。,這一下左腳絆右腳,立時翻身跌倒,臉狠狠地貼在了地上,這股掌勢竟仍未消解,又推著他向后蹭了數尺,這才緩緩停下來。
那些看門的血鷹幫弟子,本就存了看戲之心,卻沒想到看了這樣一場戲,只見何路通掙扎著爬起來,臉上已經被地面蹭得滿是血污,極為狼狽。都是既好笑,又奇怪,心道這何路通不過被輕輕推了一下,怎么又蹦又跳,還把自己弄得像個墩地布似的,擦院子么?
別說是這幫沒什么見識的普通弟子,便是斷樓自己,也是出乎意料,隨即領悟道:“我在海潮中練功,初時費力極大,后來卻越來越隨心所欲。實際上于波瀾不驚之中,已經帶有了千鈞之力。”尹柳看得稀里糊涂,只是拍手叫好。
這便是道化無極功誕生之后,于世間首次真正和人交手,卻是試在了何路通這個陰險小人身上。斷樓想到這一層,不禁心生厭惡,回身聽著聲音走到慕容父子身邊,俯身拾起捆住二人腳踝的鐵鏈,輕輕一拉,那碗口粗的鐵鏈陡然變細,越來越細,無聲無息地便斷開了。
另一邊,尹柳和趙鈞羨腳上捆著的牛筋繩,也被完顏翎用小刀砍斷。慕容海驚異道:“竟然能用緩力拉斷鐵索,連老夫都未必能做到,你到底是誰,又為何要幫我們?”
斷樓一躬身道:“慕容……”話音未落,只聽后面何路通一聲大吼道:“臭小子,我打死你!”聲止人到,出手既快且狠,帶著呼呼風聲,雙掌齊發一招“金烏破空”,對準了斷樓背上的靈臺穴直擊而至。
趙鈞羨雖然還沒認出斷樓,但已知道是友非敵,驚呼道:“大俠小心!”斷樓明明聽見,卻連頭都不回,繼續道:“慕容前輩……”猛聽得鐵鏈嗆當聲響,尹柳嬌聲叱道:“臭矮子,暗施偷襲!”將那鐵鏈往何路通頭上踢去。
完顏翎并不在意,只見何路通左手翻轉,格開鐵鏈,砰的雙掌齊至,已結結實實打在斷樓背上,大笑道:“你……咦,你,你怎么會沒事?”
斷樓渾如不覺,轉過身來,低頭看著何路通道:“軟綿綿的,要不要再試幾……”那個“掌”自還沒說出口,何路通便又驟然出掌打去,砰的一聲,這一次是打在胸口膻中大穴。他只道這小子有什么神功護體,要趁他說話時氣息渙散,一掌取了他的性命。
可是,斷樓仍定定地站著,不要說吐一口血,或是后退一步,便是動一下嘴角,或是喘一口粗氣也沒有。何路通抬頭看著斷樓那張臉,心中突然害怕,舍棄了嵩山少陽掌,閌閬一聲推出鐵球。頓時,兩只寬大的袍袖鼓動如風,只見騰騰灰影雨點般向斷樓胸口打去。
趙鈞羨在一旁看著心驚膽戰,可斷樓卻不動聲色地接了下來。聞名江湖的飛天鐵拳暴風驟雨般的重手,不知打死了多少英雄好漢,在他身上卻如同清風吹體,柔絲撫身。
何路通一拳重過一拳,最后拳拳都是能開碑碎石的大力,心中卻越來越害怕,越來越沒底,只聽斷樓冷冷道:“打夠了吧,該我了。”
說著,胸腔中格的一聲大響,何路通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小腹被砰的打上了一掌,初時也不覺有什么大力,瞬間卻五臟六腑同時大震,身子輕飄飄地飛了出去,狠狠撞在門框上,跪在地上捂著肚子,幾乎要痛死過去。
斷樓一掌前推,另一掌平平端在胸前,趙鈞羨看得分明,驚道:“這是……氣蒸云夢?你怎么會我嵩山派的武功!”尹柳大喜道:“你們是趙伯伯派來的,要就我們出去嗎?”
完顏翎對于斷樓突然而出的這一手,也是有些意外、實際上,斷樓早和趙鈞羨相互切磋過武功,對于嵩山派的掌法、劍法都是熟悉的。不過,趙鈞羨礙于門派之別,只給斷樓演練過招式,未說過內功心法。可萬變不離其宗,萬學不脫其道。斷樓現在神功已成,任何武功在他面前,都已無秘密可言,因此盡管只知道嵩山少陽掌的招式,卻已經信手拈來,甚至用得比趙鈞羨更精更妙,絲毫不在趙懷遠之下。
那些看守的人見勢不妙,轟然作鳥獸散了。何路通此時已經顧不上什么臉面,抱著肚子連聲絞痛,他親受了斷樓一掌,自然更認得出這是嵩山掌法,心中大駭,抬頭見另一個穿著歸海派衣服的弟子站在一旁,忽然大叫一聲,呼地推出一掌。
完顏翎略不防備,微微側身躲過,頭巾卻被掌風吹掉,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布般流瀉出來,尹柳叫道:“咦,你明明有胡子的,怎么是個女的?”何路通狂喜,餓虎撲食一般跳了過去,想要拿住完顏翎作人質。
斷樓光憑耳朵聽就知道何路通想做什么,卻冷笑道:“你找錯人了!”只聽半空中“啪”的一聲脆響,接著便是何路通的慘叫,如同鬼哭狼嚎。完顏翎手里拿著剛才隔斷的牛筋繩,在空中轉輪成圓,霎時四面八方都是鞭影,如同一條灰色的蛟龍,將何路通死死地籠住,進無可進,退無可退,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塊塊碎片。
何路通痛不可當,睜眼一看,卻瞥見完顏翎那張人皮面具的邊緣翹了起來,露出里面白玉似的肌膚,忽然呆住不動,大叫道:“凝煙,你是凝煙!鬼啊,鬼啊!”嚇得屁滾尿流,真如同見了鬼一般,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絲毫不管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
完顏翎一怔,卻轉而明白過來,冷笑道:“是了,我四嫂死在他的劍下,臨終之前巋然屹立不動。在我們看來,當是感天動地,英魂護佑。對何路通來說,卻是夜夜幽冥入夢,良心難安了,因此看見我半張臉便嚇成這樣,還以為我是四嫂。”
斷樓道:“像何路通這種人,哪里會有什么良心,只不過是怕四嫂來索命罷了。”完顏翎嗯了一聲,點點頭,卻忽然驚愕地抬頭:“我剛才把話說出來了嗎?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斷樓笑道:“這都不知道,怎么做你的丈夫?”
“刺啦”“刺啦”兩聲,二人正含情脈脈,尹柳突地伸手,把兩掌假臉皮同時扯了下來,驚得退后兩步,隨即大歡喜地跳了起來,一把將斷樓抱住:“斷樓哥哥,你們終于回來啦!”
斷樓面露尷尬,生怕趙鈞羨介意,卻也聽趙鈞羨道:“樓兄,恭喜你練成神功,也不枉我們如此等待了。”話語中只是單純的歡喜,并無半分嫉妒之意。
完顏翎初時也吃過秋剪風和尹柳的醋,但隨著和斷樓的情感彌堅,這份醋意卻漸漸消失了,因此聽著趙鈞羨的語氣,知道他也已經和尹柳兩心相悅,便笑道:“真是有勞你們了。”尹柳從斷樓懷中掙出來,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趙鈞羨身后。
慕容父子認出是他們,也是十分歡喜。慕容海道:“斷樓兄弟,師父他老人家安好嗎?”他從滾地五龍那里看到了信件,已知這位“洪景天”雖然是假的,但仍是自己當年的恩師。斷樓道:“蘇爺爺安好,請慕容前輩放心。”
“斷翎大俠!”眾人正在敘話,滾地五龍匆匆趕了過來,手里拿著兩張新的人皮面具,歉疚不已,“我兄弟幾個本來想去做一些新的人皮面具,因此擅自離開了。可剛才來的時候見到了那何路通,難不成已經暴露了?”
尹柳道:“我斷樓哥哥……和鈞羨哥哥現在特別厲害,打他們這些人根本不在話下,才不要戴這些東西呢!”斷樓卻面露難色,問道:“慕容前輩、慕容公子、鈞羨兄,那何路通跑出去必然報信,待會兒少不了一場惡戰,你們可還能打嗎?”
三人面露難色,趙鈞羨愧道:“樓兄,實不相瞞,我這一年來雖然靜坐調息,自覺內功比以前強了不少,可是被那塵霜血的毒性壓制住,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又斷了一條腿。”旁邊尹柳眼圈紅了,咬牙道:“他們不好好給鈞羨哥哥看病,現在骨頭都斷掉了。”
斷樓略有躊躇,憑自己現在的武功,要越過千人圍困一點都不難,完顏翎的九天落青鞭法也已小成,也當不會輸給柳沉滄和葉斡之外的任何一人。可要帶著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一起逃走,卻是難上加難了。
正自思量,屋外忽然被此起彼伏的鷹唳聲包圍,接著便是何路通的叫嚷:“葉堂主,嵩山派趙老頭子不知怎的聽到了風聲,派了一個高手,要把這幫人救出去了。”接著便是三邪子的大聲嘲笑:“嵩山派的高手?何路通,你到底當沒當過嵩山派的副掌門啊!”
聽到“嵩山派”三字,完顏翎忽然計上心頭,拿過滾地五龍手里的面具,重新戴上,笑道:“看來這東西也不是毫無用處,咱們還得戴上!”斷樓聞言,立時會意道:“妙計,妙計!”也自己取了一個新的面具重新戴上,尹柳愣道:“干什么,我們也要戴嗎?”
“是哪個家伙欺負了何副掌門啊,讓我鬼頭金雕沙吞風來會一會!”一聲粗野的長嘯,眾人回頭,只見沙吞風一身大紅袈裟,手里拿著月壓鏟飛身撞了進來。
斷樓聽出是沙吞風,立時怒氣上涌,隨手推出一掌。
他出掌之時,沙吞風剛進院門,兩人相距尚有七八丈的距離,但說到便到,力自掌生之際,兩人相距已不過四五丈。天下武功,任你掌力再強,也決無一掌可擊到五丈以外的。沙吞風雖未認出斷樓,但面前這人能一招使何路通丟臉,二招使何路通喪膽,對他絕無半點小覷之心,可也萬萬沒料到這數丈之外的一揮手,便已經是出手相擊了。
只一瞬之間,斷樓身隨掌動,已經搶到了沙吞風面前,又平平推出一掌,后掌推前掌,雙掌力道并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壓將過來。立時,沙吞風只覺氣息窒滯,對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勢不可當,又如是一堵無形的高墻,向自己身前疾沖。
沙吞風大驚之下,已經沒空想怎么保住臉面,知道若是肉身硬拼,不死也殘了,只能拼命將月牙鏟擋在面前,同時腳下連點后退,以求借勢緩沖力道。
只聽“當”的一聲錚響,那柄被掌風壓得彎曲的月牙鏟終于承受不住,從中間機關處斗然崩開,沙吞風到底當胸接下了這一掌的余威,全身骨頭似乎都被擠得散架,身子一晃,拄著短杖跌坐在地。沙吞風死要面子,跌倒也要強變為打坐的樣子,膝蓋半分不肯著地。
斷樓正要再上前,沙吞風卻忽然擺手道:“且慢!閣下這一招,乃是襲明神掌,并非嵩山少陽掌。難道嵩山派式微,竟然到了要偷學別派武功的地步了嗎?”
斷樓一驚:“哎呀不好,我一時激動,本來想露一手下馬威,卻把自己給暴露了!”
正當此時,其他人也進來了。葉斡為首,齊堯跟在身后,三邪子和摩禮迦也興沖沖地走了進來,阮高士卻是打著哈欠站在墻頭。這些穿著歸海派衣服的血鷹幫人,個個手持刀刃,已經將這小小的院落圍成了鐵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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