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笙的唇旁掠過了一絲悵然,他微微一笑,緩緩輕道一句:“我若說不是,你心中已有答案,又何苦來問?”
“若是不問,心有不甘。若是問了,心上凄涼。為何要這樣?原本好好的不好嗎?”
棄如煙的唇旁緩緩皺起,生了一抹苦笑之意,似有鹽巴掉在了傷口上,令他看了沒由來的一陣生疼。
“寧驚塵在其位不謀其政,六界明面上是一體,實則已是一盤散沙。如此長久以往,怎會民安?我雖手段算不上光明磊落,但若我在他的位置,一定會做得比他更好。良禽擇木而棲,若是木已經枯朽,何不自己成為那棵木?”
李笙抬眸,將目光投向了遠方,眼中有星光熠熠而生。
他的眼中,不再是那般藍湛的星辰大海,而是,深沉的家國天下。
在那一刻,棄如煙明白了一些事。
她微微一笑,然后輕聲說道:“你知道你和寧驚塵的最大區別在哪里嗎?”
“在哪里?”
李笙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或者說,他只是對棄如煙的看法感興趣而已。
棄如煙低頭看了寧驚塵一眼,他身上的霜雪已經盡數褪去,卻不知為何,遲遲還沒有醒來。
她溫柔的對他笑了笑,輕輕將他面頰上的一縷亂發拂去,緩聲說道:“他會為了他喜歡的人不顧生死不離不棄,甚至舍棄天下也在所不惜。而你恰好相反。你會為了這天下生死不顧,不顧罵名不顧自己甚至可以犧牲喜歡的人的幸福。”
“他太無私,而你,太自私。”
棄如煙再度抬眸之時,眼中已是一片漠然,冷冷地掃過了李笙,這般寒冷刺骨地不帶一絲笑容地說道。
李笙顯然被她激怒了,他的手腕間猛地一用力就要去掐棄如煙的脖頸!
“棄如煙,你不要太過分!”
“過分的是你。”
棄如煙只覺得眼前晃過了一陣白,一股強大的罡風從寧驚塵的身上掀起,他整個人于此時飄然而起!
猛然間,在棄如煙和李笙都沒有注意的一瞬間,他的身影已經逼至了李笙的身旁,僅僅是以一掌沖出,便是結結實實的一掌打在了李笙的胸口處!
李笙的表情一陣扭曲悶哼一聲,捂住了胸口竭力地防止自己朝后倒去,卻腳下仍沒能抗得住寧驚塵的掌風,“砰——”的一聲撞擊在了身后的石柱之上,石柱瞬間散做了齏粉無數!
“噗——”
李笙終于痛苦地一口鮮血噴出。
他艱難地抬頭,望了寧驚塵一眼,這才明白了過來,惱怒地質問道:“你方才一直在裝昏迷!你其實早就醒了!這該死的洛依依……”
“是啊……若是不昏迷一陣子怎么能聽到這么有意思的話呢……”
寧驚塵慵懶嫵媚一笑,朝著身后的棄如煙望了一眼,再回頭之時眼中已是殺意一片!
“不過,動手打女人,尤其還是我的女人,便是不可饒恕了。”
說罷,他的身影如颶風一般動了。
他的身影只幻化成了一片白,徑直奔向了李笙,不出折扇只憑赤手空拳,一拳一拳地打在了李笙的身上!
一旁李笙的人都看呆了,正要上來幫忙之時,卻聽得李笙一聲怒喝:“都不要上來!這是我和他之前的事!”
垂垂滑落的李笙忍著身體的不適,低頭的眼眸之中掠過了一絲陰云,他的袖口之中,一抹亮色抹過了棄如煙的眼!
——是利器!
“小心!”
還未等寧驚塵反應過來,棄如煙手中的卦魂已經飛出,如流光一般劃過了魂牢的黑暗!
“當——”
卦魂徑直撞擊在了李笙的手腕之上,令他袖口之中的那根利器應聲而落!
直到利器跌落在了地上,棄如煙才看到,那竟然是一根斷了一半的極為普通的箭……
——而這根箭,竟是如此熟悉……
——竟是他第一次追殺她時,她奮力反擊的斷箭。
他,竟一直帶在身上嗎?
棄如煙的目光之中掠過了萬般的震撼,無數的難以置信涌上了她的心頭!
而這時,護她心切的寧驚塵又是重重一掌拍在了李笙的胸膛之上!
一抹鮮紅從他的口中飛濺而出,落在了她的面前,無數刺目的嫣紅!
他被打得趴在了地上,眼里已是難忍的絕望之意。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一步一步朝前挪動著身子,眼中只有那根斷了的箭,血痕,拖了一地的紅。
周圍的空氣靜止了,所有人都望著他這般執著而不顧生死地往前挪動著身子,竟只是為了一支毫不起眼的斷箭。
沒有人能夠理解這根斷箭對于他的意義,亦沒有人能知道他為何這般執著。
然而,這一切,棄如煙在他爬過的道道血痕之中卻懂了。
她的眼中氤氳了霧氣又凝結成了霜,終于溘然而滴落,濺落在了地面,兩行暗濕!
寧驚塵回過頭,見她如此,眼中亦明白了一些,他選擇了默默后退了一步,在一旁并沒有再出手。
而棄如煙終于緩緩上前幾步,輕輕彎下腰輕撿起了那支斷箭,伸手遞給了艱難而狼狽不已的李笙。
李笙顫抖著滿是血痕的手接過了她遞來的短箭,那一刻眼中掠過了驚鴻一般的欣喜!
他粲然一笑,將斷箭緊緊地握在了手中,輕聲地又哭又笑了起來。
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這般不知所措又狼狽不堪的模樣,可是他的面容之上卻是寫滿著滿足、不甘、失落還有深深的守候!
棄如煙從來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可以這般復雜地交織于一處那般令人心痛地呈現在一個人的面龐之上,令她既難過又決絕。
“你一直隨身帶著……?”
她蹲下身子,眼中亦有淚,淺淺一聲落了地開了花。
“……是。”
李笙一笑帶淚落下,濺開在了地面的血色之中,花開滿地。
一如當年當日,初遇她時的模樣,那般令人心驚的一抹驚鴻。
“值得嗎?這樣……值得嗎?”
棄如煙的聲音已然哽咽,她低頭不忍地問道。
李笙微微昂起頭,認真又溫柔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霜落花蒂的無言溫柔。
她只聽得他輕聲笑著說道——
“從來,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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