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當然是有的。
即便沒有,只要他需要,也會有人拖來。
聽到了陸舟的要求之后,呂老立刻吩咐了坐在他旁邊的秘書。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會議的工作人員便從禮堂旁邊的階梯教室,拖來了一塊立在架子上的活動黑板,擱在了禮堂的正前方。
走到了黑板前,陸舟拿起了粉筆,構思了片刻之后,開始在上面板書了起來。
類似的研究,他在普林斯頓研究球面的拓撲變換問題時,其實已經做過了。
尤其是空心碳球的各項電化學、力學性質與結構之間的關系,他都做過系統性的分析,并有針對性地建立過數學模型。
現在不過是從已經做過的研究中,選取部分成果加以推廣。
以陸舟的數學水平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會議仿佛進入了中場休息環節,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看著他往下寫。
孫教授目瞪口呆地看著陸舟在黑板上板書,顯然是沒想到,這家伙還真能拿筆就寫。
其實,如果他對數學有過研究,或者哪怕對數學界有所了解,都不會產生陸舟給不出證明如此天真的想法。
畢竟站在黑板前板書過程的那位,可是曾經因為現場證明孿生素數猜想,而在普林斯頓留下了一段傳奇的牛人。
相比之下,對已經完成過的理論進行推廣,這還真不是什么難事兒。
一直到寫下了最后一行算式,陸舟停下了手中的粉筆,回頭看向了會議室內的其他教授。
“根據我的計算結果,比表面積在2326m2g1,3762m2g1區間,直徑在60nm70nm區間的空心碳納米球體,理論上可以有效減緩多硫化合物的擴散,從而抑制穿梭效應。”
“當然,這僅僅是理論上的可行性。更具體的產物化學式,分子形態,以及更多的結論,都需要在實驗中進行驗證,這里僅論證可能性。”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還有問題嗎?”
這個……
必須沒有了。
在座的教授、學者一臉嚴肅地盯著黑板上的算式,心中卻是懵逼的。企業來的工程師瘋狂地做著筆記,不管有沒有用看不看得懂,總之先記下來再說。
呂老的眼睛發亮,雖然更加的看不懂,但他卻看見了新能源的曙光。
心中暗嘆一聲果然如此,陸舟放下了手中的粉筆。
MRS會議上,沒有人能看懂他的數學證明,一群鋰電材料的大牛們只能看著他的結論點頭,一個出來提問的都沒有。
在這里,也是一樣。
其實在研究“殘骸一號”的時候,陸舟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不是關于技術本身,而是技術之外的東西。
客觀的來講,一項技術的誕生,必然是符合某種客觀規律的。
以隨處可見的拉鏈為例,人類文明為了遮體發明了衣服,為了讓衣服更方便的穿戴,在社會生產活動中逐漸發明了紐扣。很快到了19世紀,工業革命使得生產力和生產技術發生了飛躍性的突破,進而誕生了拉鏈。
基于同樣的理由,陸舟相信,掌握鋰空氣電池技術的高等文明,絕對不是一開始便掌握著這項技術。
在它們的文明史上,一定存在著類似于前置科技的東西。
綜合考慮各方面因素的話,鋰硫電池的可能性很高。
殘骸一號負極材料中的碳納米小球,雖然和鋰硫電池并沒有直接關聯,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卻存在著一定的啟發性。
沒有任何技術是一蹴而就的,在應用到鋰空氣電池中之前,類似的空心碳球技術,必定在其它地方得到過發展。
考慮到系統任務的那個提示,直覺告訴陸舟,那些空心碳球或許會成為解決鋰硫電池技術瓶頸的關鍵。
于是,在研討會上,他說出了這個不成熟的觀點。
至于能不能讓人信服,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研討會結束后,出席會議的人紛紛離場。
坐在位子上還沒動的王教授,表情卻是有些不悅。
雖然按理來說,他沒有不爽的理由,畢竟他是搞碳硫復合材料的,空心碳球也是碳硫復合材料的一種,但陸舟對他說話的態度,卻讓他很是不滿。
擱在他的研究團隊里,23歲的研究員,也就干個端茶倒水的活兒,還反過來教育起自己了?
不只是如此,他認為呂老對這個年輕人的重視太過了。
科研這東西雖然深奧,卻真沒什么技巧。方法無非是不斷地實驗,不斷地試錯,從錯誤中總結經驗,再用經驗堆砌新的理論。
從這個角度來講,做實驗就像是賭博一樣。
在鋰負極表面添加表面聚合物材料的思路很多人都試過,moli公司砸了幾個億美元進去,破產之后被日電接盤,接著又砸了幾個億進去,但依舊沒有出過成果。
你一個搞數學的跑過來,寫幾行公式算了個模棱兩可的結果,隨便做幾個實驗就把需要花幾個億甚至十幾個億的項目給搞定了,這運氣也太特么好了吧?
要說心理平衡,那王海峰肯定是不平衡的。
然而不得不承認,這一行就是這么的現實。
在此之前計算材料學不過是個冷門到大多數碩士學出來,最后都跑去搞軟件開發的研究方向,但去年刊登在《自然》上的那篇論文之后,現在不少大學都在研究要不要給化院的通修課加一門泛函分析,或者放進選修里。
看了眼陸舟的方向,王海峰終于還是忍不住,和旁邊的吳世剛院士抱怨了句。
“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太狂了點?”
雖然在學術上的觀點存在分歧,但大家都是搞鋰硫電池的,大家私下里的關系還是不錯的。到是這陸舟,是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物,以前國內材料學界根本就沒有這號人。
然而吳院士和王海峰的觀點卻不同。
工程師出生的學者大多務實,在他的觀點中,年齡、身份、門第都是次要的,雖然對陸舟的學術觀點持保留態度,但這觀點僅僅是學術上的。
而且,他說話一直比較直,有什么說什么。
在會議上如此,在平日里也是如此。
吳世剛看了王海峰一眼,反駁道:“他花自己的錢做研究,你還管的到人家頭上去?咱們做好自己的研究就行了。”
說完,吳老先生便收拾東西走了。
先前被陸舟一句話給嗆住的王海峰,這滿肚子的抱怨又被老友的一句話給嗆住了,不禁血壓升高,憋得面紅耳赤。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嘴里憋出了一句嘀咕。
“得意個什么勁兒啊?拽得跟二五八萬似得。”
說罷,他拾起了自己的保溫瓶,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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