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艙內一片寂靜。

安靜地等待著通訊頻道那頭的結果，劉彪深呼吸了一口氣，忽然開口說道。

“機長。”

許正宏：“怎么了？”

劉彪：“我們這么做合適嗎？”

“國與國之間的交往，有什么合不合適的嗎？處在同樣的立場上，未必他們就不會對救援預設條件，”看著這位稍顯年輕的戰友，許正宏笑了笑，將視線投向了那篇沙塵掩埋的星球，“何況就算是以人道主義的名義，我們也不可能白跑這一趟。”

劉彪問道：“如果他們沒有找到我們要的東西呢？”

許正宏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損失。”

但，出于利益最大化考慮，他們最終還是會讓他們上船。

而這也是陸教授向他交代的……

與此同時，火星地表。

生命維持單元外側的合金門板緩緩開啟，一輛紅色噴漆的火星車從中駛出，迎著滾滾沙海絕塵而去。

看著雷達上漸漸接近的綠點，約翰遜的臉上寫滿了復雜的表情。

很顯然NASA不可能下達這樣荒唐的任務，那個華國人所謂的“這是貴方的要求”，連一句安慰他自己的借口都談不上。

但如果想回家的話，他別無選擇……

在車載雷達的指引下，約翰遜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將車停在了距離爆炸中心的不遠處，已經穿好艙外宇航服的約翰遜從火星車的后備箱中取出了工具箱，向著BFS飛船墜毀地點的正中心走去。

“謝特……都摔成這幅鬼樣了。”

一邊看著這觸目驚心的慘狀，約翰遜一邊按照任務日志上的要求，對BFS飛船各部件的材料進行取樣，并用特制的樣品盒保存好。

很快接近了核心區域，破損的殘骸漸漸多了起來。

小心翼翼地跨過了鋼鐵碎片，約翰遜從工具箱中取出了電弧切割槍，對著變形的金屬外殼按下了按鈕，很快在外殼上切下了一個可供人進入的圓形斷口。

做完這一切之后的約翰遜長出了一口氣，將切割槍丟進了工具箱中放好。

“呼……該干活了。”

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他伸手抓住了BFS飛船艙內的金屬條，雙臂緩緩用力，順勢越過金屬廢渣，滑進了船艙內部。

“黑匣子……讓我想想，好像是在駕駛室的座椅下面。嗯，應該是這樣……”

打開了胸前的電筒，約翰遜抹了一把宇航服面罩上的沙塵，照著記憶中的路線，開始向駕駛室的方向摸索了過去。

事實上，正如陸舟所猜測的那樣，BFS飛船上確實存在有類似于黑匣子的東西。里面會記錄從BFS飛船發射升空到入軌之后的一系列演算數據，以及與NASA本部的通訊記錄。

如果BFS飛船遭遇不測，墜落火星地表，回收黑匣子也是地面殖民者的工作之一。

只不過，這部分工作并不包含將黑匣子交給華國人這一部分……

從折斷的駕駛位座椅下面找到了那個貼著反光條的綠色手提箱，約翰遜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轉身向艙外的方向走去……

相隔三十公里之外的生命維持單元內。

留守在實驗艙內的瓊斯與泰維，正在惴惴不安中等待著約翰遜隊長的消息。

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看向舷窗外，即便那里除了漫漫黃沙什么也沒有，但泰維還是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往外看著。

就在這時候，實驗艙的門忽然開了，穿著艙外宇航服、渾身上下都掛著沙子的約翰遜拎著一個貼著反光條的綠箱子和一只稍小一些手提箱走了進來。

泰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迎了上去，然而約翰遜卻是沒有看他一眼，推開他徑直走到了控制臺前，將宇航服上的數據線接在了旁邊的機箱上，接著按下了連接通訊的按鈕。

“你們要的東西我已經找到了。”

嘈雜的電流音響了一會兒。

應答的聲音很快從通訊頻道中傳了過來。

“恭喜你們，已經拿到了回家的船票，現在請進入返回艙，準備啟動點火程序，我們會在5分鐘后抵達新弗吉亞正上空。”

“收到。”

拔掉了數據線，約翰遜看向了站在身后的兩名隊友，像是卸下重擔似的長出了一口氣。

“……我們回家。”

新弗吉尼亞號的逃生艙位于生命維持單元的正中央，連接在甲烷發電機的正上方。

當火星地表的情況惡化到不可控制的時候，殖民者只需要進入返回艙內，啟動逃生程序，生命維持單元內的液氧和甲烷就會盡可能地注入到返回艙底座的引擎內，供返回艙返回環繞軌道上的BFS飛船。

當然，現在BFS飛船已經被NASA主動墜毀了。

雖然沒有直接地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是NASA做的，但除此之外約翰遜已經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甚至于，他寧愿相信是NASA主動放棄了他們。

這樣也能讓他心中的負罪感稍微輕一點……

拖拽著粗長的煙柱與火焰，半球形的銀白色返回艙與生命維持單元分離，沖開了那片翻滾的塵埃。

在這一刻，這次為期不到三個月的失敗的外行星殖民活動，最終以殖民者的撤離畫下了據點。

當然，雖然他們是失敗的，但他們在失敗中所汲取的經驗與教訓，卻足以為后繼者鋪平道路，幫助他們走的更遠……

航向一片寂靜的星空，升上環繞軌道的返回艙漸漸失去動力，并入了環繞火星的軌道。在經過了半小時的漂浮之后，最終投入了霞光號的懷抱。

將鏡頭拉長，遠遠地望去，在陽光照耀之下緩緩接近的一大一小兩座航天器，就如同兩顆閃耀著交匯的光點。

“新弗吉尼亞號成功入軌……我們的氧氣可能堅持不了多久，我們需要幫助。”

“這里是霞光號，我們已經收到你們的請求，請耐心等待救援。”

艙門緩緩開啟，粗長的機械臂從艙內探出，緩緩鉗住了返回艙的外殼。在接觸的一瞬間，返回艙的艙壁劇烈的抖動了一陣子，不過很快便安穩了下來，被霞光號緩緩拖入了貨艙之外。

這種設計原本是用來回收太空垃圾以及到達使用年限卻無法正常墜毀的衛星的，不過用來回收逃難的返回艙，技術上當然也是可行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數千公里之外的金陵市，在一種媒體記者的包圍之下，月球軌道施工委員如期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公開這次救援行動的最新進展。

當聽到BFS飛船從火星環繞軌道墜落的消息時，現場的記者一片驚詫嘩然，現場一度失控，從北美趕來華國的約翰遜的妻子，更是捂著鼻子泣不成聲。

不過僅僅是數個小時的時間，一切便峰回路轉。

當返回艙成功入軌、霞光號抵達目標空域、航天器回收作業開始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現場的記者與等待著最終結果的社會各界人士、以及美國使館人員還有受難者家屬紛紛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等待著最后的結果。

最終，當救援成功的消息跨越數千萬公里與五六分鐘的延遲，傳到金陵地面指揮中心的一瞬間，“救援工作圓滿成功”、“三名宇航員全部存活”的消息，也在第一時間公布在了新聞發布會現場的大屏幕上。

當那一行行令人激動的字樣映入眼簾，當那所有的忐忑與祈禱都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答復……

新聞發布會的現場。

在頃刻之間。

被雷鳴般的掌聲所填滿！

“上帝……感謝你們！謝謝！真的很感謝！抱歉，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我的情緒有點失控，嗚嗚嗚……”

緊緊握住了總設計師陸舟的手，那個泣不成聲的女人激動地說著感謝的話，雙腿緩緩失去了支撐，好在旁邊的工作人員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才讓激動到快要昏厥的她沒有摔倒在地上。

陸舟遞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后便向工作人員吩咐，把她帶去旁邊休息。

自己的丈夫生死未卜。

這一個多月來，想必她也受了不少的煎熬。

現在心里的石頭總算是落地了，她也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站在記者的鏡頭前，月球軌道施工委員會組織處主任、華國航天局副局長陳云海，用莊嚴地聲音宣布了救援行動的勝利，并且公布了霞光號返航的時間表。

站在一旁遠遠看著，使館工作人員摘下了眼睛，用食指和拇指抹去了眼角的沙子。緊接著，他和旁邊的人一樣，為這一刻送上了掌聲。

雖然這一局是他們輸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

他還是忍不住為這一刻而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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