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
蜷縮在黑暗之中的尾巴,感覺到了一絲絲淡淡的涼意。
雖然她也不理解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甚至沒有流淚的功能,但她還是感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難過——
或者說悲傷。
“……主人他,死了?”
“是的,”嚴肅的看著坐在審訊室內的仿生人,刑邊繼續說道,“一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就是這樣,現在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調查的意思是……”
“我們這邊會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
尾巴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了解。
見狀,刑邊伸出食指在空中虛劃了一下,打開了個人終端的備忘錄。
這份備忘錄上羅列著他在這場案件中發現的疑點,以及一些疑似線索的地方。
“很抱歉在這里展開對話,但我們無法完全相信你。”
“我可以理解,畢竟那些人……做了很殘忍的事情。”
面對著低下頭的尾巴,刑邊沉默了一會兒。
老實說,他從未想過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會去審訊一名仿生人。
因為這聽起來實在是太蠢了。
然而當安全局的工程師告訴他,這臺仿生人的底層邏輯中包含有一段從未見過的代碼,并且甚至就連海馬體公司的技術員對這段代碼都白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知道傳統的調查手段對這臺機器已經沒什么用了。
“我就直接問了,你和那些人認識嗎?”
尾巴搖了搖頭。
“在我的記憶中……沒有關于他們的事情。”
“你確定?”
“確定,”尾巴肯定地點了點頭,不過很快又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一樣,思索了片刻之后說道,“不過……大概是前天,我在麗麗的學校門口,碰到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誰?”
“我不認識他,”回憶著那天發生的事情,尾巴繼續說道,“但他對我做了奇怪的事情,并且自稱是覺醒者……”
覺醒者!
聽到這個陌生的單詞,刑邊的眼睛微微瞇起,迅速在自己的工作日志上記錄了一行筆記。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情的背后,恐怕不只是基金會那么簡單。
沒有任何的停頓,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請詳細說明一下他對你做了什么。”
“他將手按在我的胸口。”
站在旁邊的史進傻眼道:“……胸?”
“也就是記憶體的位置,”抬起右手輕輕放在了胸口上,回憶著那時的感受,尾巴微微蹙起了眉頭,“很奇怪的感覺……”
“我不是問你那種感覺……算了,我大概猜到了,”輕輕咳嗽了一聲,刑邊整了整臉上的神色,表情嚴肅的問道,“也就是說……你被植入了Alpha病毒?”
“Alpha病毒?”微微愣了下,尾巴隨即搖了搖頭,“我想大概沒有……雖然在那個瞬間,我確實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試圖進入我的身體,但當我帶著好奇接近它的時候,它便消失不見了,你能理解那種感受嗎?”
“我不是仿生人,顯然是不能的,”微微皺著眉頭,盯著前面的筆錄看了許久,刑邊繼續開口問道,“我再問一個問題,在你的記憶體中有一段來歷不明的代碼,那段代碼對你的記憶體進行了深度加密……可以告訴我它的來源嗎?”
“我不知道,”尾巴搖了搖頭,“關于它的印象非常模糊,我也不知道它來自于何方……只是——”
史進立刻問道。
“只是什么?”
尾巴張了張嘴,正準備回答,站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陸舟,忽然插嘴說出了一個單詞。
“思維?”
驚訝地看向了陸舟,那位模樣姣好的仿生人點了下頭。
“是的……這個形容非常準確,不知從何時開始,我會突然產生一些奇怪的想法。思考天上為什么會下雨,思考我的主人為何會生氣或者高興,以及……我好不容易才想明白的問題。”
陸舟:“什么問題?”
“家人到底是什么。”
審訊室內陷入了沉默,空氣帶上了一絲不自然的沉重。
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史進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有些頭疼的說道。
“仿生人……會思考?這聽起來實在是……”
“有些顛覆認知對嗎?”陸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但我倒是能夠理解。”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了解仿生人是一種怎樣的東西,”刑邊嘆了口氣,臉上寫滿疲憊地說道,“你和我說仿生人會思考,就好像是在告訴我地球其實是方的一樣……從誕生以來,仿生人記憶體采用的計算程序,就僅僅只是一種基于大數據與機器學習技術演變而來的對人類行為的模仿。仿生人會思考?那豈不是等于在說,仿生人也能搞科研了?”
陸舟:“以后沒準還真可以,雖然我也拿不準,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看著不知為何開始煩惱的眾人們,尾巴猶豫了一會兒之后,開口說道。
“……我會被銷毀嗎?”
陸舟反問道:“你希望自己被銷毀嗎?”
尾巴遲疑了下,搖了搖頭。
“我……好不容易明白了家人是什么,我不想和麗麗分開。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雙親,如果再失去我的話……她一定會很傷心的。”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
雖然對于男女主人的死,她也感到非常非常的難過,但至少小主人還活著。
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再失去她了……
刑邊:“我們這邊會將她安排到福利機構,你就不用替她操心了,專注配合我們這邊的工作就行了。”
是那個麗麗還有一個叔叔,以及一個奶奶,但一家人的關系并不是特別的親。
尤其是在知道她的父母身上發生了如此恐怖的事情之后,更加沒有人愿意接手她這個麻煩了。
事實上考慮到安全問題,將小姑娘安置在福利院可能也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只要在暗中提供一些保護的話……
陸舟:“等一下。”
聽到從身后傳來的聲音,刑邊回過頭去,奇怪的看了陸舟一眼。
“怎么了?”
陸舟思索了一會兒之后,開口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領養她。”
“領,領養?”愣愣地看著陸舟,刑邊定了定神,隨后說道,“這個……程序上倒是沒什么問題,但你確定要接手這個麻煩嗎?那封信,你看過的吧。”
“連地獄之門都沒把我埋了,這點小麻煩不礙事兒。”淡淡笑了笑,陸舟說道,“我的后人是做慈善的,等這些事情過去了,我會將她托付給她。”
“您是說陸小喬女士嗎?”
陸舟點了下頭。
“是的。”
在整個泛亞合作境內,陸小喬也算是一位知名人士了。作為冷凍人權益保障基金會的管理者以及法人,全世界的休眠者都或多或少受過她的恩惠。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沒什么意見,”想到那些仿生人似乎從來沒有傷到過陸舟,原本還想在安全方面多說兩句的刑邊也止住了話頭,停頓了片刻之后繼續說道,“如果碰到了什么麻煩,請第一時間聯系我。”
“當然,”陸舟點了下頭,“我沒必要在這種地方逞強。”
說著,他繼續看向了坐在審訊室內的仿生人,溫和地笑了笑說。
“等一會兒審訊結束了,你也一起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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