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歐陽思之后,曾家人再次聚集在堂屋里商討起曾榮的去向來。
曾有慶雖不是曾榮的親祖父,可因著賣曾榮牽扯到整個家族的聲譽,故而他先表明自己的態度,不贊成賣曾榮,但不反對換親。
依他的意思,換親即可,換親可以解決老大阿富娶親的難題,且對方也答應貼補一吊錢給曾家,這一吊錢還能解決阿貴的學費問題。
最重要的一點,換親不影響到曾氏一族的聲譽,曾榮也不用去尋死,也算是給孩子一條活路。
總而言之,換親是四角齊。
可田水蘭不答應,一吊錢只夠阿貴一年的學費,以后呢?
再有,她很快就要生產了,手里不得有幾個余錢?
另外,這個家一年到頭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她不得早點為自己的孩子打算?
可賣曾榮就不一樣了,十二兩銀子啊,這一大家人累死累活這么多年連個銀子邊都看不見,有幾個大子還是從牙縫里摳出來給阿貴念書用的,就這樣,還是不夠,還得東挪西借的。
若有了這十二兩銀子,不但阿富娶親的銀子夠了,還能拿出幾兩銀子去買兩畝山地,家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需要的口糧也一天天多了,總不能扎緊脖子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餓死吧?
再有,阿貴也十五歲了,沒幾年又該娶親了,這一樣樣的,那樣不需要銀錢,總不能到那時又拿阿華去換親吧?
至于曾榮說的什么影響到阿貴的科考什么的,田水蘭壓根就沒往心里去,不念書了才好呢,不念書還能省不少費用呢,家里還能多一個勞動力呢。
再說了,她也怕影響到自己的名聲,因而她和牙婆談的是把曾榮賣去江州,江州那邊靠著長江,往來船舶甚多,商埠也多,勾欄酒肆自然也少不了,還能賣上一個高價呢。
最重要的是,江州里安州有幾百里遠,神不知鬼不覺的,哪知偏不巧,這番話居然被曾富祥聽到了,曾富祥和她鬧了起來,這件事也就瞞不住了。
偏這阿榮也是個擰的,居然跑去跳湖了。
因而,一大早聽到阿榮跳湖,她委實嚇了一跳,正不知該如何向曾家人交代時,突然聽到家婆和丈夫維護她的那番話,這下她倒是有底氣了。
不過田水蘭也不傻,她雖然拿定主意要再賣曾榮,可因著她是后娘,這惡人不能讓她做,所以她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抽抽噎噎地把家里的難處擺了出來,并為自己辯護了幾句,同時也撒了個謊,沒承認是要賣去勾欄,是賣去大戶人家做丫鬟。
倒是王氏記住了之前田水蘭念叨的那十二兩銀子,又聽說是賣去城里的大戶人家做丫鬟,還有月錢可得,影響不到孫子的前程,故而極力贊成要賣曾榮。
同樣贊成賣曾榮的還有一個曾貴祥,曾貴祥也清楚家里的狀況難以供他繼續維持學業,只有賣了這個妹妹才能解決眼前的這一堆難題。
用他自己的話說,換親也是一種買賣,與其把妹妹賣給一個半瞎子,還不如賣給一個大戶人家來的實在,說不定妹妹以后還能有什么奇遇呢,萬一被對方看中了,還能拉扯一下曾家呢。
再不濟,萬一將來他發達了,他還可以把妹妹贖回來,可以補償自己的妹妹呢。
曾富祥是唯一一個不贊成賣妹妹的人,因為他心里明鏡似的清楚,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壓根賣不到這么多銀子,所以這個惡毒的女人還是打算把妹妹賣去勾欄酒肆。
作為一家之主的曾呈春原本也不贊成賣女兒,可看著憂心的母親和低頭摸著自己大肚子垂淚的妻子以及一臉急色的二兒子,他抱著自己的頭蹲下了身子,算是默許了。
曾有慶見此,頓了頓腳,搖搖頭,想說什么,可一看這屋子里的人均是滿臉的菜色,且身上的衣裳也都是補丁撂著補丁,也清楚這一家子的日子只怕也委實是撐不下去了,否則,誰會舍得賣兒賣女呢?
因而,話到嘴邊,他又咽回去了,耷拉著腦袋出了門,到大門口時,忽地想到了什么,轉身對屋子里的人說道:“阿榮那孩子性子剛烈,只怕這事不好轉圜,最好還是和她先商量一下。”
說完,也不待屋子里的人回答,他徑自背著手走了,一邊走,一邊搖頭嘆息。
堂屋里的人見曾有慶離開了,這才想起來進屋去看看曾榮,也就是他們討論了半天的主角。
曾榮此時依舊閉著雙眼,仍是沒有清醒過來,因而也就不清楚這些所謂的親人在外面說了什么,倒是坐在床沿邊守著曾榮的曾華看到這些親人們進屋,再次嚇得瑟瑟發抖,臉色慘白,細看之下,隱約還有絲絲的怒氣。
可惜,這些大人們的注意力都在曾榮身上,也就沒有留意到她。
而她終歸也因為年齡太小,這絲絲的怒氣在看到床上那張緊閉雙眼的面龐后,最終也只是轉為
一聲嘆息。
正是因為這聲不合年齡的嘆息,讓田水蘭把目光看向曾華,“阿華,大姐這半天一直沒醒嗎?”
見曾華搖頭,王氏一邊走上前一邊說道:“方才不是站起來了么?這會怎么又閉眼了?”
說完,她把手伸到曾榮的鼻尖下,見還有氣,又把手縮了回來,不過很快她又發現曾榮的面色不對勁,一臉的潮紅,忙又把手放到曾榮前額試了試。
“不行的話還是花點錢請個正經大夫吧,別因為不舍得這幾個錢把孩子耽誤了,倒是們損失的可不就不止幾個藥費。”王氏對自己的兒子說道。
“曉得了,娘。”曾呈春點點頭,答應了。
田水蘭聽了這話翻了個白眼,剛要開口,忽地想到了什么,改口說道:“娘,不是我們不愿意掏這幾個大子,實在是拿不出來,不如這樣吧,還請娘出面去跟小叔子們說說,看看能不能從他們手里挪借幾個子來。”
“?這婆娘。。。”王氏一眼就看穿了這兒媳耍的什么心計,說的好聽是讓她出面去找另外兩兒子借錢,其實和要有什么分別?到時還不出來,田水蘭可以推得干干凈凈,因為不是她出面借的。
田水蘭正待為自己辯白幾句,床上的人開口了,“好吵啊。”
因著曾榮此時還在半夢半醒中,壓根就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故而這幾個字是用京城那邊的官話說出來的,所以屋子里的人沒大聽懂。
好在曾榮的聲音比較小,眾人并沒有十分聽清她說的是什么,且這會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她的清醒轉移了,也就忽略了她方才吐出的那三個含混不清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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