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倆面包還是讓燕子岳買走了。
他遞給阮明姿一塊碎銀子,道:“不用找了,就當上次我妹妹冒犯姑娘,給姑娘的賠禮。”
阮明姿的眼眸如同璀璨星辰般,熠熠的看向燕子岳。
“這位公子,與其在事后給受害者銀錢安撫賠罪,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功夫約束好你的妹妹。”阮明姿笑容淡得好像江上細細籠著的云霧,微風輕輕拂過江面,便散了,“我這人有個臭毛病,不能收的銀錢,是不會多拿一分的。這是找你的銀錢,公子數數,一個子都不少,拿好嘍。”
她不分由說的把該找的銅板一個子不少的塞到燕子岳手里,也不去看燕子岳的神色,低下頭哼著小曲兒開始收拾她擺在地上的氈布。
阮明姿心情還是挺好的,今兒一共賣了四十個面包,進賬一兩銀子,美滋滋。
阮明姿沒搭理燕子岳,也就不知道他臉色復雜的拿著那一把錢站在那半天,旁邊的小攤販都替阮明姿捏了一把汗。
反正等阮明姿收拾好氈布細細疊好放入背簍中,起身的時候抬頭一看,人已經走了,阮明姿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她要忙的事還挺多的。
要買白面,還有細砂糖;眼下她要習字,妍妍要開蒙,紙張的消耗情況比她想象得還要快一些,她還要再去買一刀紙。
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都要買。
這都是錢啊。
不過,過日子不就是這樣的嗎?
去花掙來的錢,也是一種快樂呢。
阮明姿心情沒有半分受到影響,哼著小曲兒,正背著小背簍準備要走,就見著街對面的一角,停著一輛挺眼熟的馬車。
馬車上,一只纖纖素手撩起車簾,露出一張帶笑芙蓉面來,不是蔣二姑娘又是誰?
算起來蔣二姑娘也是阮明姿的大客戶,阮明姿對待客戶還是很敬重的,又加上這位客戶對她還算挺好,她雖說遲疑了一下,還是朝那馬車行去。
晨雨在馬車里已經沏好了茶,待阮明姿進來,她便周到的給阮明姿倒了一杯,淺碧色的茶水在白瓷冰紋茶盅里分外清新可人:“阮姑娘潤潤喉。”
馬車里固定好的小幾上還擺著一盤翠玉豆糕,蔣二姑娘把那白玉似的盤子往阮明姿前面一推,含笑道:“先墊一墊。”
阮明姿也沒跟這對主仆客氣,她端起那碗淺碧色的茶來便是一飲而盡,有些意猶未盡的把那白瓷冰紋茶盅往小幾上一放:“好茶。可惜了,我渴得很,雖說帶了水囊,方才卻沒有功夫喝,這會兒只好牛飲了。”
見她說得坦蕩,晨雨忍俊不禁的笑了下,又給阮明姿續了一盅:“還有呢,慢慢喝。”
“茶嘛,本來就是給人喝的。”蔣二小姐不以為意的笑了下,“只要喝到肚子里沒有浪費就好了,哪里可惜了。”
阮明姿又喝了一杯,這才停了下來。
晨雨又體貼周到的遞上浸了水的軟布,供阮明姿擦手。
阮明姿甜甜的喊了聲:“謝謝晨雨姐姐。”
晨雨臉一紅,轉過頭去同蔣二小姐道:“阮姑娘這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我差點看花了眼。”
蔣二小姐一本正經的點頭:“我曉得了,你這是在暗示我,我平日里笑起來不好看,所以你沒有花眼過。”
“小姐!”晨雨嗔了一聲。
阮明姿見這主仆倆心情似是好得很,一邊沒跟她們客氣的拈起那翠玉豆糕來,一邊問:“……蔣二小姐收到我讓李掌柜轉告的話了嗎?”
這翠玉豆糕做得極為小巧,一塊僅有一個指節那般大,很是方便入口。阮明姿放入口中,只覺得香甜頓時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說到這事,蔣二小姐那細細入鬢的柳葉眉微微上挑,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今兒府上出了點事,我去店里時便有些晚了。聽得你讓李掌柜轉告于我的話,原先他約我去西城角一處桂花莊子上賞桂花,我想了想,打算先來尋你問一問。”
阮明姿點了點頭,將口中的翠玉豆糕咽了下去,從懷里掏出干干凈凈的一方棉布帕子,擦了擦嘴邊的糕點碎屑,這才細細的把先前常武那不同尋常的表現同這對主仆講了,最后總結道:“……怕是今兒要動手了。”
蔣二小姐眼神一下子凜然了不少。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的咬著一口細細小白牙,唇邊溢出一抹冰冰涼涼的笑來。
車廂里靜悄悄的,無人說話。
半晌,蔣二小姐才伸著一根纖長手指,抵著額頭,似是在喃喃自語:“原想看在他也算給我帶來一段時間的樂趣上,若他知難而退,就此收手,便放他一馬,也算是給我家生意積德。不曾想,他倒是想要下手了。”
“桂花莊子……呵,”蔣二小姐溫溫軟軟的笑,“倒是挑了一個好地方。”
阮明姿雖說不知道桂花莊子是個什么地方,但她向來聰慧,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既然以桂花為名,想來,應是有不少桂樹的。
樹多的地方,遮掩視線,最容易做一些不軌之事……
到時候再借此對蔣家敲詐勒索。以蔣家的富庶,定然不會將女兒下嫁給一個假冒的公子,說不得要用銀子了事。
阮明姿斂了眼中鋒芒,垂下眼。
蔣二小姐把手搭在阮明姿的手上,鄭重道:“這些事,多謝你同我講。”
阮明姿搖了搖頭:“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倒是蔣二小姐打算怎么做?”
蔣二小姐淺淺淡淡的笑:“我家重資養著那么多護院家丁,可不是讓他們吃干飯的。”
阮明姿便沒有多問。
她同蔣二小姐又隨意聊了幾句,便同蔣二小姐告辭:“……蔣二小姐萬事小心,我還要采買好些東西,就先走了。”
蔣二小姐定定的看了會兒阮明姿,這美貌異常的小姑娘跟她交往的這幾次,一直是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哪怕幫了她這么大的忙,也沒有半點以此自矜。
就好像是,把她當成了平等的朋友相處,坦蕩又真誠。
小姑娘提醒那幾句,不過是擔心她的朋友罷了。
在她看來,朋友間的提醒,并不是什么值得邀功的事。
蔣二小姐臉上慢慢的綻出個淺笑來。
這個朋友,她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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