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晞瞧了瞧山頂的亭臺樓閣，哼笑了一聲，起身朝那片山巒走去。

走過接親臺，山腳下便有幾間屋子，程未晞一一打開門看了一眼，很是儉樸，沒啥值得打砸摔的寶貝，唯有又寬又大的花梨木大床，算得上有點價值。

可她拳腳再厲害，也沒辦法徒手劈開這大床，回頭再把她累個好歹。

遂關門，再走。

如此逛了十幾間屋子，總算在山坡的重重樹影中，看到一間隱著的屋子，懸掛著匾額——斂心齋。

程未晞輕輕地推開門，向內一看，略有些失望。

依舊是很素雅的屋子，處處透著簡樸淡然的韻味。

唯一令人驚喜的是桌案上竟然擺著一盤糕點。

程未晞幾步走進去，抓起糕點聞了聞，香甜撲鼻，倒是很新鮮美味的樣子。

咬上一口，清香軟糯，濃濃的奶味縈繞在唇齒之間。

她不由得舒了口氣，一躍坐在桌案上，又拿起一塊糕點，晃蕩著雙腿，邊吃邊看屋里的擺設。

這都幾間屋子了？堂堂嵎夷帝君的府邸，連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守衛也不咋地！走出這么遠，連個人影都沒瞧見。就這還想造反？

程未晞撇撇嘴，向右望去，梳妝臺上倒是有三個鋪著素緞的托盤。

她跳下桌案，走近一瞧，一只通體潔白的玉釵并幾只耳墜子靜靜地躺著左側的托盤中。

玉釵的造型十分簡樸，釵頭是一只鏤空的振翅玄鳥。

內里卻有乾坤，輕輕將釵頭拔下來，便看到玉釵細長的腔子被當成了儲物的空間，放著數十根長約五厘米的金針，纖細卻黃澄澄的，一端被金絲纏繞，略粗，另一端則鋒利得很，不知是什么用途。

旁邊的耳墜子與玉釵應是一套，簡單的一粒水滴，折射出溫潤質樸的光芒。

中間的托盤里是一個十三環的蹀躞，銀色腰帶，繡著水紋，飾以羊脂白玉，每個白玉中間都有一個圓孔，墜著一些物品。

程未晞拍拍手上的糕點渣，翻了翻，都是些銼刀、藥杵之類的工具。

再看右邊的托盤，里面是兩個稍大一些的圓盒子，一個典雅精致、暗紋纏繞的盒子上寫有“千花燼”的字樣，打開，是即將見底的緋紅胭脂。

香氣并不濃郁，卻很有層次感，先是淡雅的梨花香、隨后是悠長的荷花香，再是微濃的桂花香，最后是清冷的梅花香。一盞胭脂，濃縮了春夏秋冬，四季繁花。

難怪叫“千花燼”，這可比凡間的名牌香水好上數倍，可惜都被用光了，否則，偷偷拿回去，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再看另一個盒子，光禿禿的，沒啥紋飾，用料也是烏沉沉的木頭，打開，里面躺著幾塊不知放了多久的糖塊，已經發黑了，唯有中心還能看出些許琥珀色的光芒。

這有什么好打砸摔的？

再往后看，梳妝臺旁有一個琴案，上面擺著一只很多弦的琴，粗略數一數，居然有25根，琴身上青下白，一頭是漆雕的圖案，線條優美卷曲，勾畫出幾個行醫問藥的畫面。

青色琴身的右下角刻著兩個娟秀的小字“洗心”。

程未晞從小到大都沒接觸過這么有文藝范兒的東西，勉強算起來，當清倌人的那一世似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只可惜，她除了受過的苦難、嘗過的悲憤、死時的痛楚之外，并不記得怎么彈琴。

輕嘆一聲，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琴弦上輕輕劃過，一陣低沉、略顯哀傷的琴聲幽幽響起，穿透力卻很強，似有對萬物的悲憫，無端令人聽得心酸，可那酸澀也很快沉寂下來，歸于一片平靜，只余天地悠悠。

好厲害的琴聲，信手一撥，就這么有感染力，仿佛能滌盡心頭的煩悶與愁緒。難怪叫“洗心”。

又換了幾根弦撥動，依然很低沉，整個琴似乎沒有高聲部。

再彈撥幾下，腦海中的某個地方似乎“咔”了一聲，仿佛打開了一道閘門，記憶如同噴涌的洪水一般涌過來。

她的手指似自有靈識，嫻熟地在琴弦上跳動，竟奏出一曲《廣陵散》，時而柔情萬種、悱惻纏綿，時而逐浪排空、驚濤拍岸。

一曲尚未奏罷，程未晞先把自己嚇了一跳。

她什么時候會奏曲了？

她竟然還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

莫非這是清倌人那一世的記憶？

又是這樣！已經是第二次了，她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出現很多不屬于她的記憶。

來不及細想，一陣老虎的低吼由遠及近。

程未晞回頭，只見那只愛擺架子的大老虎縱身躍進門來，落在她面前時，幻化成人形。

程未晞立時從俯視變成了仰視。

面前的男人個子很高，身材過于清瘦，于是更顯得高。

一半長發一絲不茍地束在頭頂，用鏤空的白玉云紋發箍和白玉簪固定，另一半頭發散在腰間。

一襲月白色長袍，胸口有銀線錯落地繡著暗紋，一直延伸到黑色腰封里，腰封的右側垂下一塊白玉虎符玉佩，銀白色的流蘇隨著身體的動作微微晃動。

嵎夷帝君？程未晞在心里脫口喊出這個尊號。

帝君走近一步，一張棱角分明、輪廓深邃的面孔映入眼簾。

細看之下，臉色有些憔悴，略透著病態，神情看似穩重淡然，實則隱著一股似有似無的死寂。像隆冬季節，厚重的冰雪覆蓋萬物，安靜而蕭條，卻又露出些許萬物復蘇的微微生機。

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眼尾微微吊起，明明是神采飛揚的眼型，卻透著冷凝淡然的眼神。

目光在程未晞和琴之間流轉了一番，略略泛起星星點點的光芒。

被這樣突然出現、又突然幻化人形的嵎夷帝君死盯著，程未晞不由地后退。

腳下卻被木椅絆了一下，失去平衡，雙手慌忙去扶身后的桌案，結果卻將擺放玉釵和耳墜的托盤打翻。

那通體潔白的玉釵摔在地上，斷成三截，金針散落一地。

耳墜子則更慘，直接摔成八瓣。

程未晞看著地上摔碎的首飾，太陽穴一跳。

完了，她是不是犯了什么大忌諱？

這明顯是一個女人的屋子。

難不成是嵎夷帝君老相好的住處？沒聽陸輕染和塵映提起過帝君夫人啊，莫非這個女人去世了？

擅自闖入人家心頭肉的屋子，吃了人家心頭肉的糕點，碰了人家心頭肉的琴，還摔碎了人家心頭肉的遺物，條條都是大罪。

她本來只想打砸點東西，把他們鬧騰的忍無可忍，趁早送她回人間而已。

這下好了，真把帝君惹怒了，不讓她回去了怎么辦？

題外話：

帝君這款帥哥，你們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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