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說話的語氣卻有些漫不經心，開口前總要深呼一口氣，再如同嘆氣一般把話講出來，拖著長長的尾音，仿佛無聊得緊，與張揚的打扮很是矛盾。

他似笑非笑地倪著白刑止，慵懶地搔搔額頭：“白刑止，你這里可真是冷清，當初我來此做客，是何等熱鬧，人煙興盛。可見你這個帝君當的，遠不如你的父兄祖輩。”

白刑止化作人形，長身玉立，卻垂著眼睛，并不答話。

荀讖把玩著一樣手把件，是一只小鳥的形狀，線條并不精致，露著一絲憨態：“你如今真是越來越無趣了，我從前可是很喜歡看你恣意地笑，任性地玩，無所畏懼地胡鬧呢。”

白刑止依舊沒有反應，像個沉默的雕像。

荀讖將長腿搭在桌案上：“說你無趣了，膽子卻又和從前一樣，如今的八荒，只有你敢陽奉陰違。讓你去捉夢貘，你倒好，凈給我抓一些重病或精魄受損的。”

白刑止薄唇輕啟：“我并不知道朔方帝君捉夢貘的用意，重病或精魄受損，依然能夠吞食噩夢。”

荀讖嗤笑了一聲，一個百無聊賴的眼神射過來，卻帶著重于千斤的威壓，讓人忍不住跪倒在地，向這王者般的靈力屈服。

陸輕染咬著牙，硬是抵抗住意識中不受控制的臣服，和腿部顫抖的下跪動作，僵硬地站在原地。便是他再恨荀讖，也不得承認荀讖的修為之強大。

神獸修煉皆要經歷九層煉心，一筑基、二得藥、三結丹、四煉己、五還丹、六溫養、七換骨、八得玄珠、九煉虛，最終方能赴瑤池。初三節為煉精化氣、中三節為煉氣化神、后三節為煉神返虛。因每一層又分前期、中期、后期，因而也稱二十七轉煉心。

早在三千多年前，荀讖就已進入得玄珠期，如今處于得玄珠后期，雖未突破進入煉虛期，卻不是靈力的緣故。

從方才的威壓來看，其靈力已遠遠超過得玄珠期該有的水平，想來應是心境方面的不足。

陸輕染握了握拳。自己如今還在溫養后期，潛意識里他的身體和靈識會自動屈從于更高階段的修煉者。

可他實在不愿跪拜荀讖，便使出全身力氣去對抗，不多時便大汗淋漓。

相比之下，白刑止的面色如常，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影響。

荀讖揉了揉太陽穴，看似對白刑止很頭疼，嘴角卻掛著一絲逗貓逗狗似的玩味。

他收回威壓，緩緩哼出一句：“若不能乖乖替我辦事，留你這一身靈力又有何用？”

說罷，身影一閃，掌中燃起一團火焰，火焰的內部還包裹著五種不同顏色的火苗，直直打向白刑止的胸口。

陸輕染驚呼了一聲“五行淬火”，忙祭出通體湛藍的斷水劍，去攔那團火焰。

斷水劍乃海底鴻溝中一股至純至陰的清泉水煉化而成，能克世間一切火性兵器。

可那火焰遇到斷水劍，并未消散，火焰中的藍色火苗瞬間膨脹，將整團火焰都渲染成湛藍的顏色，輕輕漫過劍身。

離開劍身后，藍色火苗又變小，與其他四個火苗一起被包裹在火焰里，向白刑止飛去。

五行淬火，取五行中不同屬性的火淬煉而成，不受五行所限，威力極大。

白刑止向后飛去，側身，堪堪躲過那團火焰。還未站穩，荀讖反手一掌，將陸輕染擊退幾步，轉身又將火焰打向白刑止。

白刑止祭出一把灰撲撲的劍去擋，那劍卻如朽木一般，沒有靈力運轉的光芒，竟是一把沒有靈性的普通鐵劍。

鐵劍在接觸火焰的一剎化為灰燼。白刑止噴出一口鮮血，生生被打回老虎的形態。

荀讖收回掌中的火焰：“你還是老虎的模樣更可愛一些。”

陸輕染幾步上前，抱住老虎的身軀，怒瞪著荀讖：“這三千多年，你每隔一段時日就要故意打傷刑止一次，你是懼怕他的靈力恢復，自己成為手下敗將嗎？”

荀讖居高臨下：“你想多了，‘燎原之戰’后，我還需要懼怕誰嗎？我只是覺得好玩罷了，曾經身份尊貴、高高在上的八荒仙族子弟，如今卻只能在我的腳邊茍延殘喘，不覺得很有趣嗎？”

陸輕染哼道：“若非你勾結魔族，我們又怎會不敵？”

荀讖嘖嘖兩聲：“大丈夫不拘小節，只要勝了，誰還計較手段呢？”

陸輕染十分不齒：“是啊，當初的盟友，你轉頭就能收拾人家，四位魔君折損了三位，便是這五行淬火，也是你從符禺山魔君非苒手中奪來的法器，當真是不拘小節。”

荀讖撓頭，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真是天真啊，哪有永遠的朋友和敵人呢？我雖借用了魔族的力量，并不代表我接納他們啊……你知道我為什么還留著你們嗎？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自命清高的人看看，便是我手段不光彩又如何？將來這八荒會在我的統治下興盛，無論魔族、鬼族，都會臣服于我。”

老虎的眼神時而迷茫，時而睿智。

陸輕染知道，白刑止的靈力損耗太多，怕是近期只能維持普通老虎的形態，連說話都無法做到。

心中沉痛，卻又無可奈何。

荀讖扭了扭脖子：“對了，聽說又來了個新娘，竟然把我的一只欽原給打回了原形。真是難得，不帶我去看看弟妹嗎？”

說著飛身出了抱樸齋。

白刑止已經很難維持神志，此時卻高呼了一聲：“荀夜闌，你不要去。”

硬是逼迫自己追上去。可瘦長的老虎腿向前走了幾步，便顫抖著摔倒。

陸輕染知他擔心什么。若荀讖發現攢魂骨，定會奪去。

如此一來，不僅程未晞這個凡人的性命不保，將來即便打敗荀讖，他也會使用攢魂骨，吸他人精氣以圖重生。

真真是后患無窮。

陸輕染用自己的胳膊拖住老虎的肚子，忙去追趕荀讖。

荀讖對疇華山鑒清宮輕車熟路，不消片刻，就來到同塵齋。不待門口兩個小朋友反應，他一甩手，那兩人便已昏倒在地。

負手走進屋子，只見桌案旁有兩名女子，一站一坐，坐著的正在喝茶，站著的喋喋不休：“程未晞，睜開你凡人的眼睛仔細看清楚，帝君多好啊！你干嘛老想著回人間去？”

題外話：

我很喜歡荀讖說話的腔調，無聊、漫不經心、高高在上，透著上位者的慵懶和寂寥。

PS.荀讖口中的‘燎原之戰’就是老者口中的‘撥云之戰’，雙方對同一場戰役的叫法不同。

九層煉心：改自《金丹真傳》，原話為：修仙節次有九：一筑基，二得藥，三結丹，四煉己，五還丹，六溫養，七換骨，八得玄珠，九赴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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