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箬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低頭解九連環，她聞言先是搖搖頭，隨即滿臉戒備地望向大伯母。

坐在炕沿邊的廖夫人看見不由皺了皺眉：“這孩子，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云箬剛要說話，就聽見東次間里傳出梁老夫人嚴厲的斥責聲，她忙下炕跑過去偷聽。

“這是什么？這是泥菩薩！你們帶回去吧。”梁老夫人扭過頭，看也不看瓚老爺。

瓚老爺立刻跪下來，低頭不語。顧夫人也默默帶著孩子們跪了下來。

梁璟忙起身道：“娘，這是燒制的瓷器，沒您說的那么嚴重。”他說著，看向二哥送給母親的那尊白瓷觀音佛像：通體雪白的觀音菩薩盤腿坐在蓮花座上，一手結印一手托著玉凈瓶，外觀晶瑩如玉，神態儀容雕刻得栩栩如生，連他一個不求神不拜佛的人看著都不由心生敬畏。

這尊白瓷觀音佛像多則五百兩少則也要三百兩，對于二哥如今的境況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送來的東西又不只這一件。

梁老太爺背著手閉了閉眼，仿佛一瞬間又蒼老了許多。

屋中靜默片刻，梁老太爺親手扶起二兒子，嘆息道：“帶著她們去思鄉齋罷！”

梁瓚依言站起身帶著顧氏等人行禮作辭，他看著老父滄桑的背影沉默著出了上房，帶著妻兒往思鄉齋去看望生母。

少時，筌二爺和高氏來上房請安，屋子里鴉雀無聲，氣氛緊張。

二人輕手輕腳行了禮，只見屋中的八仙桌上擺放著各色錦緞、罕見玩器、地方土儀，還有一些是給孩子們準備的，諸如筆墨紙硯、扇子香珠……

高氏走過去看了看那些尺頭，有杭綢、潞綢、蜀錦、云錦、妝化緞……有銀紅、花青、鸚哥綠、寶相花、十樣錦……每一匹都是上乘的好料子。

筌二爺站到一邊細細觀察片刻，見別人倒還好，唯獨坐在主位上的祖父臉色過于嚴肅，他轉了轉眼珠悄聲指使高氏上去湊趣。

高氏聽了他的，親自給屋中的祖父、叔父奉了茶，又用小茶盤捧了一蓋碗茶奉與祖母，笑著道：“老祖宗！二叔父都送您和祖父什么好東西了？”

“一尊觀音；一尊羅漢！”梁老夫人說著撇了撇嘴：“他這是說我不夠慈祥！你父親給我帶來的從來都是玉器，他倒會儉省，送了我一尊白瓷觀音，送了你祖父一尊黃瓷羅漢。三年沒回來，就這么兩件東西就把我們給打發了，我還沒嫌他不夠孝順呢，他倒是嫌棄起我來了。”

一旁的梁璟忙道：“母親您多心了，二哥二嫂沒有那么多心思！二哥成婚時公中也沒拿出多少銀子，現在他的那些家當也都是和二嫂婚后慢慢積攢的。二哥為官清廉，攢又能攢下多少！更何況二哥還要為孩子們準備婚嫁銀子，孝敬您老也要量力而行！兒子認為二哥沒有做錯什么，更何況二哥送的禮也并不寒酸，您當面拒收讓二哥的臉往哪擱。”

“哦，是嗎？”梁老夫人沉聲道。

梁璟點頭應是。

“你說呢？”梁老夫人看向高氏。

高氏看了眼表情嚴峻的梁老太爺，斟酌道：“應該是，二叔父二嬸母家底薄，想來也是費過一番心思的，老祖宗就收下吧，當個擺設也好。”

梁老夫人聽了沉思片刻這才慢慢點點頭：“你們說得有理！”

一旁的筌二爺見祖父的臉色有所緩和，方坐到末尾椅子上笑著開合折扇把玩起來。

瓚老爺顧夫人等人一路迤邐而來，越往西北走越僻靜，越走越冷清。

待出了后花園的月洞門轉過一座儲物樓閣，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筑就矮墻，墻頭皆用稻莖掩護，前面有一扇黑漆木門。

眾人進了思鄉齋的院門，迎面數楹茅屋用兩溜青籬圍繞，院中養著許多鵝鴨雞禽。

籬外山坡下有一土井，土井旁有汲水用的桔槔轆轤。下面分畦列畝，如今種著許多冬菜。

思鄉齋里富貴氣象一洗皆盡，卻是更為溫馨的田舍風光。

一路緘口不言的瓚老爺看到這番景象，方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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