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聽了鄭嬤嬤稟報,親自去下房見了那個叫綠茵的姑娘。
顧夫人去的時候那姑娘正推開倒座的支摘窗,用扇兒掩著粉臉,探出半截身子好奇地向外張望,而此時那處倒座房外正有幾個魁梧的青衣家人來來往往。
廊上的顧夫人蹙了蹙眉轉身與鄭嬤嬤往回走,這樣的姑娘不值得她露面。
鄭嬤嬤回頭看了眼翹首張望的綠茵,擔憂道:“咱們二房的丫頭從來都是本本份份的,如今倒送來這么個丫頭子……大冬日的開窗子,舉止如此輕浮,看著也不像是個安分的!”
顧夫人聽了不由蹙眉,若箴哥送個文文靜靜的姑娘來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可那個姑娘也太嬌媚了些,簫哥尚未成親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顧夫人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安。
回到正房時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兩個大丫鬟在外間做針線。
采苓和采芙見夫人這么快回來不由面面相覷,又見夫人面無表情的就知道是那姑娘不太令人滿意。
“老爺還不曾回來?”顧夫人道。
采苓搖了搖頭,“不曾回來!”
顧夫人聽了心中更為不安。
鄭嬤嬤親自沏了杯茶,勸慰道:“夫人別急!看看老爺回來怎么說!”
顧夫人已無心喝茶,她呆坐在榻上良久,吩咐鄭嬤嬤:“把佛珠請出來。”
鄭嬤嬤忙小心翼翼取出供在佛龕里的迦楠念珠奉給顧夫人。
顧夫人凈手焚香坐到梳背椅上捻著佛珠默念起《金剛經》來。
香爐里的檀香裊裊升起,丫鬟們早已退去,守在一旁的鄭嬤嬤不時看向夫人捻動的青蔥玉指,暗暗想著顧老夫人的英明。
夫人手中的那串念珠是顧老夫人送給女兒的陪嫁,盤頌念珠可以使人平心靜氣,可見老夫人早就預料到了這府里的不太平,又怕女兒怒極傷身,故而送了這串珍貴的佛珠。
這些年在這府里,夫人每到心情不平靜的時候,都會取出念珠來默默盤頌,心情慢慢也就平靜了,可這次夫人持著念珠的手卻有些微微顫抖。
靜靜守在一旁的鄭嬤嬤不由嘆了口氣。
夫人已經三年沒盤頌過念珠了,可這剛一回府就……
三房的東書房里,璟老爺吩咐小廝:“給二老爺上一壺金華酒,再上一壇燒刀子。”他此時已有了微醺的醉意,卻是酒意正濃時。
瓚老爺看著已面色泛紅的三弟,勸道:“過量傷身,三弟也少飲些罷。”
“咱們兄弟久別重逢,今日就該喝個痛快。”璟老爺站起身舉起酒盞誠心誠意向二哥躬身作揖道:“子不言母之過,我替母親向二哥賠罪,今天的事希望二哥不要放在心上。”他說完一臉緊張地望向二哥。
瓚老爺笑了笑,忽然想起三弟小時候的調皮模樣,目光變得更加柔和,他拍了拍三弟寬闊的肩膀:“咱們兄弟之間說那些反而生疏了。”
璟老爺見二哥并沒有放在心上,這才松了口氣,又想起一整日沒見到面的女兒,歉意道:“云箬沒給二嫂添麻煩罷?”
那孩子沒有同胞的兄弟姊妹實在孤獨,這才總喜歡往二房跑。
瓚老爺笑道:“五丫頭活潑機敏,她二嬸母和姐姐們都很喜歡她,三丫頭和五丫頭更是同息同止感情深厚,你不必擔心!”
璟老爺聽了笑著替二哥斟滿酒,又敬了二哥一杯。
瓚老爺陪他干了,見他面色似有不暢,探問道:“三弟最近公事可還順利?”
璟老爺望向窗外紅彤彤的夕陽,語氣帳然:“人人都道我是御前近臣,風光無限,可我寧愿與戰場上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換一換!”
他說到這里,眼中閃過異樣的神采:“好男兒應志在四方,用滿腔熱血,奮勇殺敵,保衛邊疆!”
“而不是像我這樣每日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宮中導引奏事官,引見官員,稽查他們的出入。每日看著那些貪官虛偽的嘴臉簡直如坐針氈。”他說到這里眼中的神采很快熄滅了。
帶著丫鬟送醒酒湯的阮夫人走來聽見,不禁暗暗心驚。她失神地喃喃自語:“圣上欽點的御前三等侍衛!她一直以為他是志得意滿的,卻原來他的心里是如此的郁郁不得志,每日回來還要在她面前強顏歡笑……”
有多少權臣名士都是借酒消愁郁郁而終的,想到這里,阮夫人不由白了臉,回屋便落下淚來。
酒過三巡,瓚老爺已經停了杯坐著陪他,而璟老爺卻自斟自飲,話說得越發直白:“大哥雖是胞兄可他眼中只有榮華富貴,親情所剩無幾。父親已年邁,我不想讓他老人家再為我煩心,只能跟二哥說說我的心里話,心里還能寬慰一些。”
瓚老爺點點頭,命小廝去準備醒酒湯,自己則等酩酊大醉的三弟在書房安穩睡下,方才離開。
瓚老爺匆匆離開三房,回來就看到顧夫人心神不寧的樣子。
他忙除去暖耳遞給一旁的丫鬟,大步上前:“發生了什么事?”
鄭嬤嬤忙將大房送三爺丫頭的事又說了一遍,“……那姑娘千嬌百媚的,看著可不像是給正經人家準備的姑娘。”
那就是要賣去勾欄院的,被大房買了來送給了簫哥!
瓚老爺不由怒火中燒,這些人竟然想著去敗壞簫哥,簡直不能忍。
顧夫人提醒丈夫:“簫哥正是說親的要緊時期,一個不慎便是身敗名裂,還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給他。”
瓚老爺看著臉色素白的妻子,緩聲道:“你先別急,咱們慢慢說。”隨即問鄭嬤嬤:“是誰送來的?”
“是箴大爺派人送來的。”鄭嬤嬤肅然道。
瓚老爺思忖了片刻:“這么說來還是他做兄長的情分,這下反倒不好拒絕了。”
顧夫人索性道:“我把那個丫頭留在正院罷,如今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鄭嬤嬤也一臉緊張地望向瓚老爺。
瓚老爺沉吟片刻,搖了搖頭:“簫哥若是推拒了,立刻就會有人說他不識好歹,將他不敬兄長的事添油加醋傳出去,一樣能敗壞他的名聲,我們剛剛回京還未立足,萬萬不能讓人壞了名聲。”
鄭嬤嬤不由變了臉色,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顧夫人面露憂色:“這可怎么辦才好!”
瓚老爺安撫般拍了拍妻子的手,不答反問:“簫哥呢?”
鄭嬤嬤忙回話:“三爺同親家公子去城外賞雪,未曾回來。”
瓚老爺聽了果斷道:“等簫哥回來,要留要拒都由他自己決定!”
顧夫人不由驚呼:“這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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