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五年八月二十日端王世子大婚,這一日普天同慶,百官來賀。
這日剛交五鼓天還未亮,宮嬤嬤就引著全福人豐城伯府譚夫人笑吟吟地進了筠娘閨房。
筠娘已按時起身,披散著及腰的長發,穿著潔白的中衣,由竹月和甘露陪著,端坐在床邊靜候。見譚夫人進來忙起身盈盈施禮。
譚夫人見了筠娘先是一怔,半晌回過神來,看向一旁滿臉慈愛,眼神欣慰的宮嬤嬤。
心下思量,這樣的儀態,這樣的美貌,也難怪筠娘能從一眾貴女中脫引而出,嫁入端王府。
知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規矩絲毫不差。宮嬤嬤滿意地點了點頭,服侍筠娘去隔間沐浴。
隨后進來的顧夫人忙給了譚夫人兩個紅封,“是我和我家老爺的一點心意,還請夫人笑納。”
譚夫人笑著接了,給顧夫人道喜。顧夫人笑著客套幾句忙讓坐,采苓斟上茶來。
譚夫人坐下笑道:“府上三爺先是進士及第,后又得了長子。如今筠娘高嫁端王府,成了尊貴的世子妃,梁大人更是天子寵臣,實在讓人羨慕得緊。”
顧夫人笑著擺手:“哪里,哪里,夫人謬贊了。”
譚夫人看著笑容滿面的顧夫人,又道:“聽說箏娘也與前科呂探花定了親?到時這全福人我可是先預定了。”
顧夫人笑著點頭:“一定,一定,到時一早就去請夫人。”
隔間里,宮嬤嬤將手搓熱,勻了香膏自筠娘玲瓏的曲線劃過,低聲囑咐她:“可聽到了,現下京中各家夫人小姐都在關注你,連帶著也在關注你們這一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入了端王府務必謹言慎行,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行差踏錯。俗語說登高必跌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一定要謹慎行事。”
筠娘聽了,輕聲道:“我知道了,嬤嬤。”
雖然一早就有了心里準備,可真當大婚到來之日,筠娘心里難免緊張。
香湯沐浴過后,由宮嬤嬤服侍著坐到鏡臺前,譚夫人笑著上前幫她梳頭上妝,隨后宮嬤嬤和竹月為筠娘換上霓裳霞披戴上步搖冠。
顧夫人看著今日美得驚人的女兒,心中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面。
正傷感著,只聽一道更加響亮的哭聲突然自身后響起,眾人疑惑著望去。
只見廖夫人和阮夫人帶著女兒兒媳由各自的丫鬟仆婦簇擁著走了進來,同來的還有姑太太梁氏和舅太太魯氏。
如今的筠娘已今非昔比,梁氏看在眼里有片刻的恍惚。想起在家頹廢多日,今日更是醉得不醒人事的兒子,心里有淡淡的怨怪卻是再也不敢對著筠娘發作了。
阮夫人坐下笑著夸贊道:“筠娘今日可真漂亮,就連我一個婦人都怎么瞧也瞧不夠。”
筠娘羞澀的笑了笑。
箬娘哭著跑過去攜了筠娘的手,眼中飽含著濃濃的不舍,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
筠娘安撫般輕輕撫了撫她的手,箬娘一頓,反而哭的更兇了。
譚夫人聽了扭頭看去,只見床邊的小姑娘嗚嗚咽咽正哭的傷心,圓潤的小臉紅撲撲的,眼睛已經腫的像核桃。
譚夫人見了只覺稀奇,時下京中的大家閨秀個個戴著假面,獨這小姑娘倒是愛憎分明的緊。
阮夫人見女兒傷心,也濕了眼眶,又怕旁人覺得女兒莽撞,忙向眾人解釋道:“她們姊妹感情最是要好,箬娘這是舍不得姐姐。”
幾位夫人笑著點頭。有人哭嫁是吉利事,證明新娘子人緣好,并沒有人出聲阻止。
直到聽到外面有人喊:“世子殿下親自來迎親了!”
眾人一驚,紛紛站起身來,歷朝歷代皇室娶親可沒有幾個親迎的。
筠娘沒想到殿下會親自來迎娶她,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緊繃了許多,這時一方邊沿繡著如意牡丹,四角垂著大紅流蘇的紅蓋頭阻隔了她的視線。
外間廳上很安靜,眾人都屏息以待,沒有絲毫的噪雜聲。
許是殿下身份尊貴無人敢攔,很快聽到了前面廳堂上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在眾人的殷切注視下,高大挺拔的世子殿下迎著光大步走進來。
魏儀在廳中站定,撩起大紅的喜服衣擺,依著尋常官宦人家的禮節,跪下給瓚老爺磕了頭。
“殿下不必如此多禮!”
屋中人頓時慌了神,瓚老爺更是惶恐著站起身來親自攙殿下起身。
魏儀又給顧夫人敬了茶。
顧夫人也忙站起身接了茶,看著尊貴的女婿嚅喏著什么也沒說出來。
瓚老爺就道:“時候不早了,迎親吧,別誤了吉時。”
筠娘隱約中聽到了父親的哽咽聲和母親的低泣聲。
片刻后哥哥轉入內室,將她背出閨房背向喜矯。
筠娘安靜伏在哥哥背上,眼前一片艷麗的紅,什么也看不到。只覺得離家離親人越來越遠,筠娘下意識的緊緊抓住哥哥肩頭。
云簫俯身將妹妹送入喜矯,回身時猝不及防看到了肩頭袍服上的褶皺,心中頓時一疼。
臨大紅轎簾落下前的一刻,云簫伸手一把握住筠娘的手腕,看著這個自幼被家人嬌寵的妹妹,低聲叮囑她:“若真的不幸有一日被殿下厭棄,妹妹便自請下堂,千萬不要在別人的掌控下獨自苦熬。”
那樣妹妹便只有香消玉殞一個結局。
說到讓筠娘自請下堂,云簫明顯感覺有一道利箭般的視線射向他。
云簫咬牙繼續道:“到時府里若有人不容,父親會分府另過,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聽著哥哥的殷殷叮囑,眼中盈滿水霧,筠娘忍著淚意鄭重應下。
云簫松開手,大紅的轎簾瞬間落下,周圍的細樂響起。
隨著喜矯抬起,筠娘的心變得更加不安起來。
搖搖晃晃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傳來陣陣鑼鼓和鞭炮聲。
此時的端親王府中門大開,十二對宮燈伴著喜矯排著進來。
儐相請了新人出轎,周圍人聲鼎沸,笑語喧闐,喜慶的意味撲面而來。
筠娘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新嫁娘,即將成為別人的妻而不再是閨中女。
深秋的夜色涼風習習,出了轎子的云筠忍不住輕輕顫栗了一下。
一雙沉穩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帶著些許憐愛,安撫著她的無措和不安。
筠娘忽然想起了那句宮嬤嬤轉達的:“莫怕,一切有我!”
心緒漸漸平靜下來,由喜娘扶著跨過了火盆,拜了堂,被喜娘引向新房。
新房的鎏金番蓮槅扇一對對大開,推開三層槅扇,方進得室中。
內室里雕龍刻鳳的偌大喜床上置著寶瓶,瓶內裝著珠寶、金銀、米谷等物。
筠娘被扶坐到喜床上,只聽得屋中環佩叮當,麝蘭馨香,有高聲笑談,有竊竊私語,應是有不少人在場。
背對著眾人的魏儀看著端坐在喜床上的筠娘,眼中閃著異彩。
魏儀接過喜娘遞過來的喜秤不用旁人催促便挑起了蓋頭。
隨著蓋頭無聲落地,屋中響起一片嘩然。
眾人看著美艷不可方物的新娘子,贊美聲不斷傳來。
魏儀聽著眾人的夸贊,看著羞紅著臉不敢抬頭的筠娘,眼中涌現笑意。
這時宮中突然有旨意傳來,三個內侍拿著金黃的御旨魚貫著進來。
嫁入皇室,身為至親,皇上、皇后、太皇太后自然會有所表示。
筠娘一早便有心里準備,隨著眾人一同跪下,恭敬伏在地上。
三道旨意都與她有關。
皇上下的是一道冊封旨意,意思是她的名字已經入了皇家玉牒,從今往后她就是名正言順的端王府世子妃,可以穿著、佩戴相應的朝服冠帶。
皇后賞賜的是一對雙喜如意簪和富貴絨花,是賞賜也是對她的抬舉。
太皇太后則恰恰相反,賜的是一本泛黃的女誡,是對她的告誡更是對她的不滿。
靜靜聽完,筠娘與眾人一同謝恩,捧著那本太皇太后賜下的女誡站起身來。
抬頭就看到眼中閃過嗤笑的郡主和目光異樣一臉緊繃的蘇姑娘。
筠娘這才注意到滿屋皆是公侯伯夫人和皇室宗親。平日里常在梁府走動被大伯母視為貴客的幾位三、四品的官夫人一個也沒見到。
隨著內侍的離去,屋中漸漸又變得熱鬧起來。
察覺到殿下似有若無的注視,筠娘忙命竹月找個錦匣,將女誡恭敬的放到錦匣里收起來。
筠娘被扶坐回喜床上與殿下結發、吃子孫餑餑、飲了合巹酒。
因有滿屋子的女眷,成親儀式結束后魏儀不好多留,舉步去了前廳。
過了沒有一盞茶的功夫,就有人稟報:“開席了!”
蘇側妃招待各位夫人去坐席。
屋中只剩下三四位夫人依舊笑盈盈地坐著說話。
宮嬤嬤就開始動手卸下她頭上的步搖冠和花釵。筠娘看著未走的客人,疑惑著看向宮嬤嬤。
宮嬤嬤搖頭低聲道:“無妨!您是世子妃,這幾位只是王爺的如夫人。”
又附耳低聲道:“筵席上沒有敢讓殿下敬酒之人,殿下與幾位公侯和老太師簡單喝幾杯,打個照面很快就會回來,耽誤不得!”
云筠紅著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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