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漂亮的鳳眼盈滿淚意,無助的望過來,整個人已經十分虛弱,痛的喘息都很艱難。
魏儀一進來屋里的氣氛立時變了,讓筠娘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沒想到自己滿心期盼的人會如神謫般出現在那里。
那個守護她的人,她全身心信任的人出現了。
眼淚合著汗水再一次落下來,模糊了視線,身旁滿臉喜色的竹月立刻為她擦去,讓她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
魏儀是那么高大,挺拔,眸光凜冽卻異常堅定,感覺有他在一切都能解決。
屋子里的人面色驚慌,收生婆戰戰兢兢,筠娘的身邊人卻打心底里高興,甚至狠狠松了口氣。
魏儀掃了一眼,筠娘面色蒼白,粉嫩的嘴唇變得青紫,鬢發有幾縷散落下來濕漉漉的貼在臉上,身體已經變得極度虛弱,撐著一口氣才沒有昏迷。
顧夫人臉色發白,緊緊絞著帕子;宮嬤嬤眼中有著深深的恐慌;竹月的眼睛哭過,腫的像核桃;收生婆嚇得當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腿肚子亂顫,說話都不利索了。
守了一天又多半夜,個個精神緊繃,此時已經十分疲累,臉上浮現頹敗之色。
魏儀面容冷峻,冷聲質問:“為什么還沒生?”聲音冷的能將人凍結。
顧夫人用帕子拭淚,面容悲戚道:“筠娘骨架太小,孩子太大。”
魏儀如粹了冰渣的眸光掃向收生婆。
收生婆一個寒顫,忙膝行上前哀聲道:“白日見紅夜里破水,一切都是正常的,還喝了兩碗催生藥……”
看起來一切正常,反而讓人無處下手。婦人生孩子本就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婦人難產而亡并不罕見,相反十分常見。
那兩碗催生藥估計藥劑輕微,否則怎么跟喝了白水一樣,絲毫沒有效用。那些有名望有官職的太醫們慣常小心謹慎,何況又是尊貴的世子妃。就是成功分娩,若留下什么后患,他們一樣難辭其咎。
魏儀滿眼的戾氣,冷冷打斷她:“你們沒有辦法?”
收生婆立刻誠惶誠恐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不適用貴人。胎位不正才會用按揉的法子,這位貴人胎位是正的。”
魏儀的目光落到了宮嬤嬤身上。
宮嬤嬤咬了咬牙,上前附耳道:“老奴的藥不到不得已萬不能用!那藥會大出血,能救回命卻有個更致命的副作用,會導致血崩再不能生育。”
白皇后當時情況緊急,用藥也是征得白皇后首肯的。
說起來也算是一件皇家秘辛,白皇后日后再也不能生育。
她很有勇氣,若是女孩就是她的命。
宮嬤嬤壓低了聲音,鄭重道:“當時老奴再三確認過,是男孩。世子妃這一胎也是。”
筠娘也在附近,聽得一清二楚,心尖不由顫了顫。
當時白皇后在怎樣無奈絕望的情況下才會選擇放手一搏。當時她也只能那么做。
事到臨頭才會體會到那份沉重艱難的抉擇。
宮嬤嬤顫抖著雙手取出那包以防萬一才準備的藥,閉了閉眼,忍痛道:“世子爺做個抉擇吧!”
世子妃這一胎是個男孩,即便日后不能再生影響也不大,好歹能保住母子兩條命,當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魏儀深邃的龍眸掠過筠娘高聳的腹部。
筠娘見了死死護住自己的肚子,咬唇搖頭。竹月滿含戒備地盯著宮嬤嬤,大著膽子哆嗦著站起身擋在了床邊護主。
顧夫人見此悲痛的情景,身形不住的晃了晃,一旁的袁王妃也沒好到哪去。她們雖沒聽到說什么,但看面色也知道不是什么良藥,否則宮嬤嬤早拿出來了,何必等到現在。
魏儀眼底的戾氣漸漸消散,眸光堅毅道:“爺不需要做選擇!”
所有人都看著魏儀,看著他金戈鐵馬坐到床邊,如往常一樣扶筠娘倚靠在自己懷里,扯掉了她口中咬出深深壓印的布巾,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要怕!爺陪著你。”
魏儀低沉的嗓音在筠娘耳邊回響。
筠娘身體已經變得麻木不聽使喚,痛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劇痛一波接著一波襲來,筠娘看不清魏儀的臉,只能模糊看到魏儀緊繃的下顎,他沉穩的聲音一遍遍在腦中回響。
“什么都不要怕,用力……”
筠娘淚如雨下。
魏儀在背后支撐著她,兩人緊握的雙手仿佛給了她無限的力量。
顧夫人掩著嘴,淚流滿面的看著共同努力的兩個人。
都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希望他們之間能有奇跡發生。
袁王妃絞著帕子呆呆的看著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刺鼻的血腥味充斥著產房。袁王妃看得心臟劇烈跳動,指尖冰涼發顫。
宮嬤嬤攥緊雙手,默默為她們使勁。
端親王負手立在庭院中,身后跟著傅長史和文卓。
文大奶奶聽文卓的小廝回來稟說:“王爺等的焦心,已經去了東院,爺讓小的來請奶奶也快去。”
還沒生?
這是要出大事了!
文大奶奶臉色微變,忙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廝作揖退了出去。
等小廝一走,文大奶奶一把掀了帳子,披衣下床,一疊聲地喊祝嬤嬤:“快隨我去東院。”
此刻就連宮里的太皇太后,白皇后和太子妃也派人一直留意著端親王府的動靜。
不知不覺天邊已泛出魚肚白,伴著旭日初升,紅霞映天,一道響亮的啼哭劃破長空,響徹東院!
雙腿發軟的收生婆踉蹌著跑出來報喜:“是個男孩,恭喜王爺,賀喜王府,貴府小少爺有八斤六兩重,長得虎頭虎腦可真精神。”
聽到洪亮的嬰孩啼哭聲,端親王虎軀一震,聽了收生婆的恭維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當即高聲吩咐文卓:“準備五千兩賞銀”。
文卓忙笑著應諾。
四周響起竊竊私語,世子妃身段玲瓏纖細,沒想到小主子竟然這么重,也難怪生了這么久。
聽到王爺如此大手筆的打賞,庭院中當即響起一片抽氣聲,眾人一聽,頓時欣喜若狂,這么多賞銀每個人分到手能頂好幾個月的月例銀子。
太醫嬤嬤們齊齊笑著跪地謝賞,嘴里不停的冒出吉祥話。
王爺心里高興,回頭對著文卓和傅揚朗笑道:“這孩子哭聲震天,中氣十足,像極了本王。”說著撩起衣擺,大步上了石階。
身后響起文卓的贊嘆和四周圍的恭賀聲。
王爺聽在耳中,笑容更深。
紫玉殿的蘇側妃剛剛起身,聞聽王爺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五千兩銀子!蘇側妃一拍扶手,氣得臉都青了。
蘇側妃吩咐胭脂:“快替本宮更衣,本宮去瞧瞧到底生了什么金貴的寶貝。”
盧嬤嬤勸道:“世子妃剛剛生下王長孫風頭正勁,王爺正在興頭上,您可別這個時候擾了王爺的興致,王爺會怪您的。”
蘇側妃慢慢冷靜下來,淡淡道:“本宮知道了。”
傅揚聽說世子爺進了產房護著世子妃,母子平安,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屋內屋外的人守了一天一夜,依然清醒,聽到小主子降生的消息滿心歡喜。
筠娘整個人虛弱的靠在魏儀懷中,看著收生婆小心仔細抱著的小家伙對著她們就澆了一泡尿。
那一刻,筠娘落下喜悅的淚水。
魏儀接過竹月扭好的干凈帕子,幫筠娘擦拭臉上的淚珠,一面看向蹬著小胖腿哭的正歡的兒子,露出愉悅的笑容,“臭小子!”
筠娘隱隱聽到殿下的聲音中竟然帶著顫抖,心被添的滿滿的,虛弱的笑起來,笑顏如夏花盛放。
筠娘含淚轉頭,睜大了眼睛望向兒子,小家伙被許多人圍住,沒能再多看一眼。
魏儀將筠娘仔細扶躺回床上,低聲笑道:“你好生休養,有力氣再看不遲。”
筠娘唇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心里如釋重負,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魏儀在她身邊并沒有離開,母親細心地在用溫熱的帕子幫她擦拭身體。耳邊傳來甘露驚呼的贊嘆聲:“小主子嗓音真亮。”
竹月笑呵呵道:“小主子頭發烏黑濃密,生的真好。”
顧夫人看著眾人圍著的哥兒,心都化了:“這孩子粉雕玉琢,生下來就這么漂亮。”
袁王妃接過乳母收拾齊整的哥兒,抱在懷里,開懷暢笑道:“不愧是祖母的孫兒,這粉嫩嫩的小臉,可真有福相。”
宮嬤嬤看著哥兒慈愛的笑了笑,見王妃將哥兒抱去了外間,沒有出聲也沒有跟去,而是留在內室守著筠娘,接替顧夫人替筠娘擦身穿衣,“夫人也去看看吧,這里有老奴守著就行了。”
顧夫人看了守著女兒的魏儀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槅扇外傳來端親王爽朗的笑聲:“本王的長孫,魏禎!”
話音剛落王爺就進了外間,站在門邊,高聲笑道:“禎哥兒,看看祖父,祖父在這吶!”
緊接著傳來袁王妃歡喜的聲音:“喲!我們禎哥兒有名字了,祖父取名魏禎!以后你就叫禎哥兒了。”
之后筠娘就聽不到了,她已經疲憊的昏睡了過去。手卻緊緊攥著魏儀的手沒有松開。產房內血腥味撲鼻,魏儀沒有絲毫的嫌棄就這么任她握著,一直望著昏睡中的筠娘,一遍遍替她理著濕漉漉的鬢發。
雖然她現在很虛弱,很狼狽,但在魏儀眼中筠娘依然是最美的。
顧夫人含淚看著,心想女兒和姑爺共同經歷了艱難險阻,兩個人的感情會變得更加深厚。
待屋中人散盡,魏儀看著替筠娘處理后續的宮嬤嬤,嗓音嘶啞道:“筠娘雖未用虎狼之藥,卻依舊損傷嚴重,嬤嬤可有辦法調養。”
宮嬤嬤抬起老淚縱橫的雙眼,滿含喜悅道:“有,自然有。好在筠娘并未傷及到根本,殿下放心,老奴精心養護個一年半載,保證世子妃能恢復如初。”
宮嬤嬤說著眼中又落下淚來,她不由站起身雙手合十虔誠的拜了拜,感嘆道:“如今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是老奴想都不敢想的,多虧了世子爺福星高照,力挽狂瀾。”
魏儀失笑,卻也沒有出言阻止。心中涌現出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觸。
王爺站在外間,看著袁王妃懷里抱著的孫兒,小嘴扁了扁,很快睡熟了。
這時看到姍姍來遲的蘇側妃進來,與她招手眉開眼笑道:“你看看這孩子,眼睛鼻子嘴是不是與本王很像?”
蘇側妃仔仔細細打量了半晌,這孩子天庭飽滿,面帶福相,聽說有八斤六兩,瞧著就壯實,長得又好。王爺不喜歡才怪。
無論多好她也喜歡不起來。蘇側妃暗自撇嘴移開了視線,當著王爺的面不得不耐著性子夸贊道:“這孩子生的真好,不怪王爺喜歡。”
蘇側妃說著,扭頭瞥了眼喜得合不攏嘴的袁王妃,薄面含嗔道:“您孫子有了名字,您的長孫女還沒有吶,都是王府的小主子,說起來大姐兒還是禎哥的姐姐!”
袁王妃聽了蘇側妃的話,笑容一頓,卻沒說話。
王爺含著笑意的眸子淡淡看了蘇側妃一眼。
蘇側妃微微一凜,掩蓋了心底的不悅,轉過如花的笑靨看向王爺,放軟了聲音,試探道:“弟弟有了,姐姐卻沒有,王爺您看?”
大姐兒出生到現在連個名字都沒有。這個剛一出手王爺不僅賜了名字,還用自己私庫的銀兩大肆打賞,根本不走公中。讓她有心分辨也沒了借口。
王爺眼中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眸光幽深。
蘇側妃對這件事的糾纏不休、不知進退,令王爺心中突兀地生出一抹厭惡。面上卻絲毫不顯,王爺淡淡看了蘇側妃一眼,隨口道:“既然如此,就叫福姐兒。”
蘇側妃細細咀嚼,一時分不清好不好。又想著許多富貴子弟為了好養活特意取些鄉野名字也是有的。
“福姐兒!”盧嬤嬤不禁喃喃細品。
蘇側妃目含詢問地望過來。
王爺冷冷掃了盧嬤嬤一眼,眼含警告。
盧嬤嬤一驚,頓時不敢再多話。
胭脂看著王爺陰沉的面色,微微一凜,盧嬤嬤都閉了嘴,她更不敢說話。
一旁的婆子聽了,眼珠轉了轉,當即上前拱手討喜道:“福祿壽喜,福字第一位,大姐兒這名字可真吉祥、喜慶。”
盧嬤嬤暗自撇子,一個大字不識的婆子,能知道什么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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