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家提親的事,猶如一枚石子,在湖水般平靜的顧家激起千層浪。
顧君寧雖避而不談,但顧家上下都記掛著此事。
除了顧叔陵,其他人時刻把聞家掛在嘴邊,儼然已經成了親家似的。
正如馮氏說的,“人家聞郎君生的俊,脾氣好,家大業大,又知根知底,這么好的夫婿,滿京城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顧二爺也直點頭。
先前那開酒樓的藺家,和家業遍布京城的聞家一比,那可不就是小拇指和大腿比粗細么?
他倒是忘了,照這個比法,他老顧家連頭發絲都算不上。
奈何顧君寧不點頭,他們一時也不敢找媒婆回話。
但進進出出的,家里人總在顧君寧面前說聞家的好,夸聞西舟俊俏多情。
顧君寧聽煩了想走,這邊聞西舟卻親自上門來了。
他依舊命人攜了厚禮,好酒好菜地送進來。
馮氏連連說著“使不得”,看向這小郎君時卻眉眼帶笑,巴不得現在就把人家當成女婿。
顧二爺以為聞西舟又來找他喝酒,自個兒先坐到席上,伸長脖子巴巴地等著。
沒想到,聞西舟向二房夫妻倆行了禮,便要去見顧君寧。
“二叔,二嬸,”他連姓氏都省了,笑容和煦地問道,“顧妹妹可在?”
“在在,當然在。”
馮氏笑得合不攏嘴,被他這么一叫,就跟多了個親侄兒一樣。
聞西舟和和氣氣地恭維她幾句,旋即繞到后院去找顧君寧。
今日天朗氣清。
雖是晴空,但陽光并不刺眼。
顧君寧在后院分揀藥材,見聞西舟進來,她并未停下手上的動作,依然蹲在原地翻動晾曬的藥材。
“顧妹妹,小生這廂有禮了。”
他風度翩翩地向顧君寧揖了揖。
聞西舟雖出身商賈,但若不看那雙偶爾精光四射的眼,略略掃一眼,便會覺得此人鐘靈毓秀,滿身書卷氣。
但顧君寧見過他眼底的精明。
“聞郎君,我家哥哥今日去了書塾,你若有事,請改日再來吧。”
她仍然蹲在原地,纖纖素手輕輕撥弄藥材,全然沒有起身與他見禮的意思。
聞西舟并不介意,反而覺得她偶爾頑皮,惹人憐愛。
“妹妹若是在忙,我便在旁邊等等。”
長袍一掀,他徑自在石凳上坐下。
眼前的少女身姿纖柔,石榴紅的羅裙穿在她身上,襯得她仿若天邊的云霞,艷麗旖旎。
她蹲在原處,春衫下隱約透出薄薄的蝴蝶骨。
雖然羅裙寬大,但因她蹲著,腰部的線條被勾勒得明顯了不少。
那把不盈一握的纖腰,讓他的喉頭隱隱發緊。
但少女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纖弱清純,落在正常男人眼里,會激起怎樣的保護欲。
聞西舟緊緊盯著她的背影,她卻對那兩道熾熱的視線渾然不覺。
她只顧低頭分揀藥材,烏云般的發髻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微微往下墜,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這一幕毫無矯飾,但落在聞西舟眼里,卻宛如畫中的拈花仕女。
他滿足地輕嘆一聲,對自己的眼光感到分外滿意。
“我收拾好了,先回屋了,聞郎君請便吧。”
顧君寧看也不看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裙子,徑自要往房間走。
“顧妹妹留步。”
聞西舟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垂眸看著她,微笑道:“妹妹何必害臊?我既已向顧家提親,妹妹以后難道還要躲我一輩子?”
顧君寧心中一緊。
看來聞西舟并非是來探她口風,而是有備而來,想讓顧家點頭答應這門婚事。
“聞郎君說笑了。”
顧君寧不避不讓,抬起頭,淡淡然道:“我為醫者,從來只有病患找我,沒有我躲病患。若郎君不幸染疾,我定然不躲不避。”
“但郎君若是無事,還請莫拿奴來做消遣。”
聞西舟笑了笑,面容溫潤,眸子里的神情卻教人看不懂。
“說到消遣,妹妹同我說這番玩笑話,才是傷了在下的心。顧妹妹,事到如今,你還要我把心剖出來給你看么?”
“人無心會死,”顧君寧冷淡道,“我是郎中,這種事,聞郎君何必拿來與我說笑?”
馮氏和顧二爺躲在院門口,探出兩雙眼睛,偷偷瞅著院里兩人的動靜。
只見男子身材頎長,玉樹臨風。
少女嬌小玲瓏,身姿纖柔。
兩人往婆娑的樹影下相對而立,看上去說不出的般配。
馮氏眼睛都看直了,有點著急,怎么三娘那神情還冷冷淡淡的。
顧二爺早已把腦袋側出去大半,恨不得馬上長出對兔子耳朵來偷聽。
院子里偶爾有清風刮過,顧君寧輕柔冷靜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了。
他倆只隱約聽到幾句。
“……聞郎君非要娶我,實要用我,郎君且說可是?”
這話說得古怪,馮氏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一回頭,她見顧二爺也皺著眉頭。
怪了,什么叫用她?
馮氏耐著性子,屏住呼吸接著聽,只聽聞西舟溫和地笑道:“若妹妹說的是,我要用你與我暖床榻,與我共寒暑,與我同生死……”
“那妹妹說用,也不為過。妹妹何嘗不能用我呢?”
顧君寧搖頭道:“郎君何必顧左右而言他?你要用的不是我,而是顧家的醫術。”
“若是會醫術的不是顧君寧,而是顧叔陵,甚至顧紹禮,你也一樣會用。”
這話一出,顧二爺老臉掛不住了,“呸呸呸,這丫頭在胡說些什么。”
馮氏忙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噤聲。
聞西舟沒有聽到院門口的動靜,垂著眼瞼,微笑道:“愛才之心,人皆有之。要是令兄和二叔真懂醫術,在下自然會向他們悉心請教。”
“但我說了,我想娶妹妹。難道妹妹以為,我還想娶其他人不成?”
這番話說得漂亮,但顧君寧怎么會猜不出他的心思?
人一過門,她這個人,她的命運,她腦子里的藥方,便全都是聞家的。
今天他問不出,明天他問不出,但在接下來幾十年的后宅生活里呢?
聞西舟想要的,未必得不到。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兩雙雪亮的眼睛,彼此深深地望進對方眼底。
就在這時,顧叔陵回家,遠遠看見自家叔嬸像做賊似的扒在后院門口。
他不由得放輕腳步,走到他倆身后,“二叔,嬸娘,你們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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