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淺淺呼吸,手心滲出一層冷汗。眼前跪著的人,怕真是受了那叫竺兒的人指使,那竺兒是鳳華宮里的人,頂著鳳華宮的頭銜去讓濃娟下毒,這濃娟自然以為是她授意的。
如今死無對證,這事是百口莫辯。姜昀心中恐懼無力漸漸爬上心頭,呼吸不由深了些,胸口起伏厲害,一雙玉手上修長指甲似嵌入肉里一樣。
“那叫竺兒的宮婢是如何找上你的,如何吩咐你的。除了竺兒,可有第二人跟你說過此事。”
“皇后娘娘,奴婢原先就是由皇后娘娘分撥去延福宮伺候的,竺兒姐姐先前原本是與奴婢同在內務府當差,后新妃入宮,再調配去了延福宮。
竺兒姐姐與奴婢多年交情,情同姐妹,雖是在不同宮里伺候,也是托人有往來。前幾日竺姐姐找我,說是皇后娘娘吩咐,讓奴婢把這裝有梨花香粉的香囊放在昭儀娘娘寢宮里,又要奴婢在昭儀娘娘跟前無意提起梨花酥。奴婢是按吩咐做的,奴婢知罪,奴婢只求一死,還請皇上,皇后娘娘寬恕奴婢的親人家眷!”
齊煜問道:“你知罪,罪在何處?”
濃娟頓了頓,重重叩首:“奴婢罪在,不應聽小人挑撥,讓小人利用奴婢構陷皇后娘娘,污了皇后娘娘清白!”
齊煜冷聲道:“黃大人,可聽清楚了。”
黃彬哆嗦:“臣明白。”
隨后皇帝道:“污蔑皇后,其罪當誅,亂棍打死,然后把舌頭和頭顱割下來,掛在宮門上,把好好讓那些滿口胡言污蔑主上的奴才瞧瞧,這起了謀害主上歹念,還敢污蔑皇后,落得的是什么樣的下場!”
姜昀渾身冷意潺潺,就連濃娟喊著饒命都聽不進去了!
夜深,門外的風正呼呼刮著,吹打著朱紅門窗,殿內的火爐木炭燒得噼啪作響。
屋里沉寂,姜昀坐在軟榻上,只聽見濃娟幾聲哀嚎,便沒有聲音了。
齊煜將手放在姜昀手被上,忽而來的溫暖,將失神的姜昀嚇了一驚。
姜昀看著齊煜,不似平日里看著夫君,是看君王的目光。目光里有敬畏,有生疏,也有隱隱約約的失落。
“皇上,這事不是臣妾做的。”姜昀開口道。
“朕信你,這事不是你做的。要是你真不想賢昭儀有孕,你便不會給她送去坐胎藥。賢昭儀有孕,你也是滿懷欣喜。”
齊煜繼續道:“皇后,后宮穩定,關系前朝。你如今月份大了,需要好好安胎,這事就此罷了,以前的事,也不要再深究,朕會護著你。”
姜昀瞥開目光,一雙如蔥手指放在紫檀木茶幾上,與眼前負手而立面容如玉的男子明明咫尺之遙,卻似有萬重青山相隔。
“臣妾乏了,便歇下了。”
齊煜桃花雙眸如蒙了一層不清神色,齊煜隨后道:“皇后既然乏累,那就早些歇息。”
姜昀見齊煜拂袖而去,心中倒是抒了口氣。
皇帝,于嬤嬤拿薄衾上前:“娘娘太過意氣用事了,尋常夫妻間都需一方服軟,娘娘貴為皇后,娘娘的夫君是君王,娘娘總不能像尋常婦人耍性子。”
于嬤嬤話里溫柔,姜昀心中本就煩躁,想起太后當初對她說的,眉頭緊鎖:“你這番話,太后也訓誡過本宮。本宮與皇上,先是君臣,再是帝后,才是夫妻。”
于嬤嬤見姜昀面色凝重,把話陡然一變:“娘娘,今日的事,老奴倒是疑心一人。”
“嬤嬤說的是沈婕妤?本宮也知道今日的事跟沈婕妤脫不了干系。本宮只是不曾想,她怎會有這么大的膽子,敢借本宮的手來害賢昭儀腹中胎兒。”
于嬤嬤道:“這也不奇怪,沈婕妤雖脾性好,但脾性再好也忍不住賢昭儀這樣跋扈張揚的性子。聽說前些時日,賢昭儀在御花園當眾嘲諷沈婕妤深得盛寵,承澤雨露最多,肚子卻不爭氣的話來。這宮里的人向來趨炎附勢,這宮里多嘴多舌的,明里暗里也不少嚼這舌根。”
姜昀眼色一凜:“如此說來,這沈姝也并非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娘娘,那些事還深究嗎?”于嬤嬤剛剛也聽到皇帝的意思。
姜昀手里捂著手暖,語氣如窗外咋寒的晚風:“敢在本宮眼皮底下借本宮的手害人,本宮怎能輕饒了她,明日本宮召見沈婕妤。”
夜深人靜,姜昀身子疲乏,卻無半點睡意,蘇桃進入殿內。
“皇上去哪個宮里歇下了?”姜昀不由道。
蘇桃愣了片刻:“李公公來傳話,皇上今夜批奏折批得夜深,在乾清殿歇下了。”
蘇桃跪在榻前,替姜昀拉了拉被衾:“皇上心里還是疼娘娘的,知道娘娘置氣,皇上沒去春陽宮和毓秀宮,留在乾清殿過夜,還不忘差李公公前來通報一聲。”
姜昀聞言,心中如撥開云霧,心中舒坦不少,卻又覺得空落落的。
“本宮今夜見皇上眼里,有了冷陌。那冷陌如尖刀厲劍,讓本宮覺得,皇上寵愛本宮,就如云煙,可隨時消去一般。”
蘇桃聽姜昀喃喃自語,低聲道:“娘娘,奴婢有一句,不知該不該說。”
“你向來穩重,是從小伺候在本宮身邊的,本宮早就視你為親人,有什么話是不能說的?”
蘇桃眼眶一紅,嘴角笑了笑,隨后面色凝重:“娘娘可記得玉芝姑姑臨走前對娘娘的所說的話?娘娘,情一字困在里頭,便出不來了。皇上疼愛娘娘,對娘娘是獨寵,娘娘是皇后,獨得皇上恩寵,在天下人眼里,帝后和睦,這事是好事。可娘娘,要是把這份情放的太重,娘娘這性子,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蘇桃繼續道:“奴婢替娘娘擋著明搶,防著暗箭,奴婢就是見不得娘娘自己傷了自己。”
姜昀握著蘇桃的手:“本宮都聽你的。”姜昀笑意和煦,雙眸瀲滟有光。
一夜寒雨拍打芭蕉,姜昀淺睡,到了天明,姜昀起身洗漱,姜昀不似往日那樣吩咐了于嬤嬤備早膳送去乾清宮。
梳洗后,日光透入紗窗,灑成金黃色,姜昀坐在梳妝臺上,蘇桃在身后替姜昀梳著發髻。
“娘娘,沈婕妤在殿外侯著了。”
采薇見姜昀不動聲色,便明姜昀用意。
昨夜的雨,打在青磚青苔上,沈姝今日一身淺綠衣衫,挽著朝云發髻,頭上發飾簡雅,面上略施粉黛,描著柳眉,眉下一雙清眸露出微微驚恐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