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躬身從地道出去,黃知府已經官服筆挺的在河堤迎駕了。
馬車上,花蕎把這幾天的事向皇兄他們說了一遍,又把南都的事也說了個大概。
朱瞻基這才知道,他們在漕河被內鬼麻翻,鑿洞沉船,這些確實都是漢王干的,自己沒猜錯。
更可惡的是,易呈錦洗劫了萬戶山莊的火器,還有可能已經與漢王勾結,就在正旦春假這段時間攻城。
“孤必須立即趕往應天府,黃大人,備筆墨。”
太子的親筆信,連夜向順天府和南直隸衛、浙江衛、江蘇衛飛去。
可惜,漕河夜里禁航,現在冬季水量小,硬要開船,還有觸礁的風險。他們只好在府衙住一夜。
太子正要去內府休息,外面有人來報,王府起火了,原因是鞭炮崩了火星子燒了馬棚。
“都去休息吧,漢王吃了個啞巴虧,諒他也不敢怎么樣。”朱瞻基睡了幾天牢房,就急著回房間泡個澡。
花蕎的房門虛掩著,她靜靜等著那個推門的人。
過了一會,梳洗干凈的呼延錦閃身進來,他一關上門,便將那個迎著他沖過來的人,緊緊摟在懷里。
他低頭忘乎所以的親吻著她,她仰臉不顧一切的回應著他。
朝思暮想的心痛,在唇齒之間,都變作化險為夷之后的纏綿。
“我那天在碼頭上看見兩個乞丐,便決定試一下,能不能通過他們找到你,我以為你會告知皇上,派兵來救我們。沒想到,你已經出了京城,走在去南都的路上了。”
“幸好是這樣,我能早一點見到你。”
“胡說,這樣多危險?這次是碰巧,萬一沒有這個運氣,能打地道進去,他們有任何一種暴露的可能,估計你我和太子,都要交代在東昌府了。”
呼延錦又吻了吻她的唇,笑道:
“我連下輩子的命也給你了,來生,你可不要忘了我。”
“不會,哪個債主會忘了欠債的?”花蕎抿嘴笑道。
“那......債主大人,明天您打道回京師吧,應天府那邊救師傅和花榮,您就放心交給我。”呼延錦實在不愿意花蕎跟著去。
南都的戰事一觸即發,自己又是處在矛盾的中心,呼延錦真的無法預料,每一個明天,會發生什么樣的狀況。
“謹逸,你明明知道,我不肯的......”
不是嗎?阿爹、花榮,還有他都在應天,我回那冷冰冰的順天做什么?
翌日黎明,整個東昌府在炮竹聲中醒來,空氣里飄蕩著黑火的味道,家家戶戶門前,都是一片紅色紙屑。
那些早早起來等著拿壓歲紅包的孩子們,三五成群的蹲在炮竹紙屑上,舉著支點燃的香,找著沒點燃的小炮。
朱瞻基一行人,就在這樣的飄著黑火味的空氣中,心情復雜的登了船。
同樣的氣味,它可以是正旦年節的歡喜,也可以是血肉橫飛的悲傷。
風帆鼓起,順風南下,船移快似鏡面滑。
大年初一,漕河上靜悄悄的,剛好他們可以全速行進。朱瞻基站在船頭,想著隨船沉入河底的蕭炎、蕭忠和李福,心如刀割。
今日黃知府會帶人去找沉船,可已經過去那么多日,結果不過是徒增悲傷。
船行至淮陰驛的時候,花蕎卻提出去一趟萬戶山莊。
“陶莊主和少莊主,當時只是逃走,我們并不知道,除了易呈錦拿走的那些東西,山莊里還有什么?”
“不錯,那批火器的優劣勢,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好,那就拐進去看看。”
子嬰溝附近沒有驛站,只有讓最近的驛站送了馬到渡口。
小高點燃了信號彈,很快,里面有人出來,竟是陶青翼。他見是皇太子和呼延錦,嚇了一跳,趕緊下馬迎接。
進了山莊,陶莊主將他們迎進正廳,花蕎見他們要談事,便提出自己去看看陶青羽的墓。
青翼正要陪她去,花蕎道:“不必耽誤你,你這里有沒有熟悉的婢女,隨便找一個來帶我去,就可以了。”
陶青翼會意,忙去叫了燦兒出來。
燦兒原是花蕎留在山莊照顧阿爹的,阿爹那時發癡,身邊離不了人。
見自家姑娘來山莊里尋自己,燦兒悲喜交加,見了花蕎,更是淚如雨下。
她還沒開口,花蕎對她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帶著她離開了正堂門口。
“姑娘,這是......”
“沒人知道阿爹是從山莊里被劫走的,就算將來知道,也不會承認相識。所以你與我,只是之前在山莊里見過,知道嗎?”
燦兒連忙點點頭。
花蕎嘆了口氣,說到:“走吧,帶我去看看青羽。”
青羽的墳,孤零零的躺在向陽的山坡上,陶家的祖墳并不在揚州,他們搬到子嬰溝萬戶山莊,不過是這十多年的事。
當時,陶元瑯已經開始替永樂帝研制火器,子嬰溝既瀕臨漕河,又自成一體,所以設置驛站的時候,特意沒有在這一帶設點,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花蕎將剛才在路上折的松枝放在青羽的墳頭,潸然淚下:
“都怪我太自私了,不該想那個法子將你嫁給易呈錦,沒想到,會害你丟了性命。”
“不是易大人求親了,陶姑娘才嫁給他的嗎?我們都覺得,她說起易大人說起孩子,一直很開心啊......”燦兒詫異的說。
“是嗎?她自己是這樣說的?那就是吧。”
也許是因為懷孕,青羽最后的日子,都活在她的幻想當中。花蕎懨懨的想:也許對她來說,不知道真相,反而更好。
易呈錦此番造反,必將暴露身份,他是朱文至,再也回不到易呈錦了。
陶莊主全力打制的,就是那批被劫走的火器,就算是倉庫里有的一些試制品,都比不上劫走的那些。
介紹完射程、威力,陶莊主又道:
“若說缺點,那就是口徑和以往的不同,所以彈藥是特制的,與原來的并不通用。我們制出來的彈藥有限,那些彈藥打完,火銃也就成了一堆廢鐵。”
“那我們就要引他們發射?”
“或者,炸了彈藥庫!”
朱瞻基點點頭。現在一切未知,甚至沒人知道,朱文至到底能調多少兵馬。他現在最擔心的是,有大明的將領被策反。
他們不再耽擱,離開萬戶山莊回到漕河碼頭。
走的時候,陶青翼說,公主身邊沒有個婢女不方便,便把燦兒給了花蕎。
這是小事,朱瞻基并沒有太在意。
燦兒悄悄松了口氣,不管怎樣,可以回應天府見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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