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樾跟著蘭溪登了度春山的船。
杜姑娘不在,蘭溪將他帶到,平時自己彈琴飲茶,私用的那間包間。
張樾這還是第一次上度春山,他早就知道這條船來歷不簡單,只不過他的頂頭上司指揮使王棟,和這里的掌事熟稔,皇上又沒旨意,他沒必要好奇。
“這是你的房間?”
“你怎么知道?”蘭溪奇怪的問道。
“桌上放著沒寫完的樂譜......你總不會當著客人的面,暴露自己這么丑的字吧?”
蘭溪臉紅了,飛快的將桌上的幾張紙收了起來。她記琴譜,用的是唐人的減字譜,一個字上半部是左手各指所按徽位,下半部代表弦名與右手所用指法。
這樣的“字”,你寫個好看的給我看看?
“今天你去易大人府里,彈的就是這一首嗎?”張樾也發現,直接批評姑娘字不好看,是不是有點......趕緊換了個話題。
“不,這是首新曲子,還沒有寫完。”
蘭溪把茶具擺到桌上,問道:“張大人喜不喜歡喝紅茶?我這里有,武夷山桐木關的正山小種。”
“都行。”
張樾在屋里到處看看,處處都有這個女人的精致。包間還有一個門,可以通往外面的甲板,這一面對著的是秦淮河面,風景不錯,可惜現在外面還很冷。
他輕輕拉了一下,門沒鎖。
“夏天的晚上,我喜歡坐在外面看月亮。”蘭溪聲音軟軟的,很有些誘惑的味道。
“夏天?水邊不是蚊子很多嗎?”
不解風情的這位,拉開門走了出去,辨認外面的方位。他這才發現,度春山的不遠處,是東宮的官船。現在雖然沒人用了,也還有人打理著,只是看上去靜悄悄的。
好嘛,這位置......
“蘭溪,你回來了?小殿下那邊怎么樣?”
張樾心頭一跳,立刻往船尾走去。里面的聲音也聽不到了,等身后傳來拉門的聲音,他已經站在船尾的甲板上,假意看著那艘官船。
“張大人,茶好了。”蘭溪在門邊輕聲喚到。
“好。”
張樾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度春山是易呈錦,不,朱文至的人。那蘭溪說去朋友那里,就對得上了。
現在讓他冒冷汗的是,呼延錦是蘭溪姑娘打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這個又如何解釋?
呼延錦有問題!
張樾收了收眼里的凌厲,帶著一絲笑容回了蘭溪姑娘的包間。
“外面冷吧?”蘭溪面色如常,她將一杯湯色紅亮的茶遞到張樾手里。
張樾沒喝,只將茶杯捧在手心里暖手,他隨意問道:
“旁邊的官船,現在還有人上去嗎?”
“有時候會有人上去,比如留在應天府的寧國公主、南康公主、寶慶公主。”蘭溪也很自然的答到,這時候,說知道一些的,比說不知道的好。
“看來你對皇室很了解。”
她笑了:“天下哪有不想做公主的姑娘?雖說不是,遠遠看著她們,也像做夢一樣。”
張樾將茶放在鼻尖底聞了聞,飲了一口:
我就認識一位不想做公主的姑娘,恨不得連夜長出一對翅膀,飛出皇宮去。
“今天看你從易府出來,你和易大人也是從小的朋友嗎?”
“不,我認識他的時間不長。”蘭溪往壺里添水,并沒有繼續他的話題。
“我跟易大人很熟,他以前在刑部的時候,我們經常有交道。早知道他也回應天府,我就找他結伴走了,差不多一月的路程,一個人走,還真是無聊。”
“我沒出過遠門,出生到現在一直在應天府。”
“哦?我怎么聽呼延說,他小時候跟著父親到過不少地方?”
蘭溪有點慌亂,解釋道:“他......他是男子,走的地方當然比我們姑娘家多。”
“呼延還說,他從小被寶應的吳先生收養,留在吳先生的蘇州老家......”
張樾將臉湊到蘭溪的臉旁邊,呼吸幾乎都噴在她臉上:“他還說:他從蘇州去到寶應望南私塾幫忙,在那里,他認識了花蕎......”
蘭溪屏住呼吸,臉都漲紅了,自己是有多愚蠢,才說自己和呼延錦一塊長大!
“我......我只是想和您套近乎,才說自己和呼延大人從小認識的,是我撒了謊......其實,我只是前年才認識呼延大人的。”
她說的是與呼延錦的再次重逢。
“前年?你是前年九月里認識的易呈錦......易大人。”
“不,不是,我記不清了。度春山每天人來人往,我哪里記得那么多?就像今日與張大人結識,難道過幾年你還記得是哪一天?”
張樾笑了:“我當然記得,今天是大年初一。”
不用問,他已經確信,呼延錦與度春山有關系,而度春山與朱文至有關系。
那么,呼延錦就是他們埋在太子身邊的暗線,他還利用了大公主花蕎!
張樾將茶杯放下,站起身道:“多謝姑娘的好茶,以后,只要姑娘不嫌棄,還會常來叨擾姑娘。在下告辭。”
蘭溪將張樾送下船,憂心忡忡的走到柜臺,杜姑娘問:“怎么回事?剛才你那位大人看我的眼光,就像是我沒穿衣服一樣,太兇殘了!”
“姐姐,我可能說錯話了......”
“說錯什么了?對了,他到底是哪里的大人?以前怎么沒有見過他?”
杜姑娘收回望向岸上的目光,看著思慮重重的蘭溪問:
“你到底說錯什么了?”
蘭溪把今天遇到張樾,以及兩人在包間里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杜姑娘,她最后說:“我只知道他原在應天府,遷都時才去了順天。”
“你說趙侯爺見了他都畢恭畢敬,他不會是那個王府、伯府的小公子吧?你也太大意了!別因此連累了呼延。”
“我......姐姐,你說現在我該怎么辦?”說到連累呼延,蘭溪有些慌張。
杜姑娘拍拍她的臉蛋,湊到她的耳邊小聲道:“沒事,再過一天就變天了。我們就等著看,應天府重新回到建文帝一脈的手中吧!”
“這么快?今天我見小殿下沒喝幾杯就醉了。”
“他這是黎明前的沖動。”
今天度春山并沒有客人,所以剛才杜姑娘去蘭溪的包間里,才會直接問出來,還好,張大人出了包間,去船尾看風景去了。
“姐姐剛才哪去了?”
“快別問了,我去了一趟莊子,那個被貶為庶民的老齊王朱榑,我以前和他很熟,程大人讓我去請他回來,現在上上一輩的有老齊王和寧國公主,上一輩有漢王和幾個伯、侯爺,再加上南京朝臣,小殿下現在已經萬事俱備了。”
“哦......那等呼延回來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了......那就好。”
“只要過了明晚,他還朝的愿望,就能實現了......”
杜姑娘輕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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