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眉苦笑,心說傻子,那是我騙你安心的話…
晏姜拖著最后一口氣,更多的話無法交代,“我不敢用你的命來賭…褚斫有魔石在手,定會危害天下蒼生,朝政動亂…只有你的能力才足夠與他對抗。我這一命,為救你,更為救天下人…阻止魔石歸位,你要…要找到不周山的化山,摧毀山頂上的缺石位…”
一句“我這一命,為救你,更為救天下人”亦無私無畏,眾人無不被晏姜折服。可是這些都不是容長恨想聽到的話…
她眼中,好像永遠沒有他…
可是聰慧的晏姜怎么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有此知心人,不枉此生認識相伴一場。
“長恨大哥,我也想一輩子陪在你身旁,……只是我不夠資格,我怕輸給別人…現在好了…有人會比我做得更好…”晏姜的目光淡然望向周擬月的方向,囑托祝福的話都藏在了目光里。
旁邊的周擬月和寧初尋都哭成了淚人。
容長恨抱緊了晏姜,“…你一直在我心里,何懼輸誰。”
晏姜一臉作笑,想不到那日在寧家莊中驗寧夫人尸首,自己竟是一語成讖,斷命于幻毒掌下。
剛過二八年華的她天天穿紅衣,可還沒有為心愛人穿過紅衣呢…
此生如此短暫,與眼前人的緣分更是白駒過隙,只能陪他短暫的一程,讓他枉留念想,不知他以后的路會是如何?
晏姜淚目了,再無力說話,看不見了月光,看不見了容長恨…
容長恨還等晏姜說些什么,她的手卻從他掌中沒有知覺地滑落。這一落,是隔世的分離。
“晏姜——”
痛心的呼喚,回聲蕩在整座蘅白山。直到容長恨也堅持不住在晏姜身旁昏死過去。
翌日清晨,蘅白山腳的清澈江水畔,一葉竹筏,一團花簇,熊熊大火倒影在江水里。
大家看著江水倒影,江里好像燃燒著大火。
竹筏上臥的閉目美人,不知她生前服了什么靈丹妙藥,此時她的容顏竟然一分未改,但她的確已經香消玉殞了。
竹筏隨著江水悠悠飄蕩,噼里啪啦的火聲和著汩汩江流,是一曲動聽悠長的挽歌。載著竹筏的晏姜,與大家的目光漸行漸遠。
慕青衣不禁想起晏姜在世時曾經說過,烈火是世界上最干凈的東西,它能吞噬著世間萬物,圣潔的,美麗的,污穢的,骯臟的……將所有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化為灰燼。
“我想她定是愿意以這樣的方式離去。”慕青衣心想著臉龐有了濕潤的痕跡。
耳邊悠揚的簫聲響起,是蘇詮在吹髓簫。他心中倍感寂寥,簫本無名,“髓簫”一名是晏姜所贈,今日自當一曲為她送行。
清風伴簫聲相送,是蘇詮唯一能回報晏姜當初賜簫名之恩。
高臨楓雖然跟晏莊相處不久,但他的傷感不亞于任何人。念念不望晏姜曾喚的那句“高兄弟”。人雖去,親切喚聲猶在耳邊。
那一刻,高臨楓覺得晏姜像極了他的親姐姐。
高臨楓從來沒有對誰說過自己的家世,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該姓“江”,“江北斗”的“江”,更沒有誰知道他還有一個去世的親姐姐。這將是高臨楓永遠的秘密。
當年幼小的高臨楓收到親姐姐的死訊,他便從此沒了家,游離在四海天地。今天的難過不是此情此景渲染的難過,而是當初收到親姐姐死去音訊的難過重卷上心頭。
寧初尋目送晏姜,回想她們在華歇島說過的話,她應該責怪晏姜撒過的謊嗎?
當初寧初尋問晏姜“如果在危難關頭,你會為容師哥犧牲自己嗎?”
晏姜否定了。
事實證明,晏姜撒謊了。
留下寧初尋解不開的謎晏姜到底愛不愛容長恨呢?她算是拿命來愛了嗎?
原來,有些感情的語言無需說成誓言般動聽,也不足對外人道,真到了危難關頭,行動比言語真實。
昨晚褚斫襲向容長恨那一刻,寧初尋并非是瞎子,她也看見了,那時在擔心,或在焦急,也在無望…可她居然沒有想過要替容長恨擋那一掌的念頭。
或許是寧初尋來不及想,也或許是晏姜連想都不曾想。
“初尋,你在想什么呢?”旁邊的周擬月問。
寧初尋流著眼淚笑“我覺得我參透了,在向晏姜認輸。”
周擬月笑而不言,眼淚也默默淌下來。
周擬月多么羨慕晏姜啊!多么羨慕這個一句話能點醒迷津人的姑娘。
周擬月初見晏姜,覺得她皚如白雪,皎若云月,世間有此良人究竟是誰的福氣?作為女人,周擬月對這樣的女子又愛又羨;作為男人,也為長恨十分遺憾。
她想到容長恨,扭頭一看,眾人都在,唯不見他。
剛剛是他親自為晏姜點的火,怎么會不在呢?
周擬月仔細一看,容長恨正蜷縮在石崖底下哽咽。他的憔悴面容任風吹得凌亂,看起來仿佛是一夜老了十歲。
竹筏載著晏姜隨了流水,容長恨回想初見晏姜,她一身紅妝笑語音容,如今去時仍是一身紅妝殘留在眼中,像夕陽慢慢消失殆盡通往黑暗的地方。
原來天公竟也如此好妒,可謂“玉碎珠沉晏姜女,秋風不知長恨時。”
“容師哥…”
眾人要離開時,寧初尋最先呼喚坐在山石角落里發呆的容長恨。
在寧初尋的記憶里,容師兄是不輕易哭的,這是第一次。
寧初尋欲要前去安慰,被周擬月一把拉住,“隨他也好,我們先走吧。”
晏姜的竹筏流去好半晌,容長恨忽然大步追逐,隨江水流逝的方向跑去想再要送她一程,可哪里還看得見晏姜的竹筏。
日月嶺,秋風蕭瑟,冷的人瑟瑟發抖。
仿佛是知道日月嶺又少了一個人,在哭泣。
慕青衣打開生前晏姜留下的藥丸,服了下去。她終于明白,十年以來,自己的記憶是晏姜控制。
晏姜的藥從來就不是胡亂吹捧的,慕青衣服下后緩閉上眼睛,大腦竟將十年前的樁樁件件事情一清二楚地跟著畫面重新理順。
那種找回記憶的感覺,是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慕青衣這下真的明白,晏莊只是燒了慕容府,并非是滅門的罪魁禍首,但是清白的他費心機讓自己失憶,又是想隱瞞什么事情?
那么多事情好像一個九連環,一個謎扣著另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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