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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冥珠-番外1 使君自別羅敷面
更新時間:2020-05-26  作者: 許辭涼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掌上冥珠 | 許辭涼 | 許辭涼 | 掌上冥珠 
正文如下:
秋蕣晚英無艷色,何因栽種在人家?

使君自別羅敷面,爭解回頭愛白花。

唐·白居易《白槿花》

朗朗秋高氣爽,鴻雁南飛。

白槿花依然朝開暮落,仍有人愿意朝花夕拾。

一角花墻,盛有一叢白槿,那個稚嫩的背影亦不陌生。兩辮鬼馬精靈的總角,一襲隨風飄動粉白夾色的羅裙,高槿兒站在自家花房的花墻旁,抬頭對著高高的藍天眨眼,好像那片游浮的伶仃白云在對她說話似的。當年呀呀學語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為什么天上飄的白云不下來同她講故事呢?

一如往常背著那首喜歡的唐詩:“秋蕣晚英無艷色,何因栽種在人家,使君自別羅敷面,爭解回頭愛白花……”

她很久以前就問過:

“爹爹,你說白槿因何栽種在人家?”

爹微笑著給白槿花松土,并不回答。

同樣的話便去母親:“娘,你說白槿因何栽種在人家?”

娘則盈盈笑去,也不作答。

娘有一枝很好看的木簪子,是木槿花樣的,據說是娘從爹的手里搶過來的。高槿兒總見母親用那木槿簪子挽著婦人頭,帶了一輩子,也陪著爹過了一輩子。

其實槿兒也是知道其中的一點小九九,白槿花是爹娘的定情之花,聽娘提過的舊事里,年輕時的爹爹是個“采花小盜”,偷了娘的一把木槿花,他們搶花枝時無意結發,沒想到這一結發,就是一輩子的緣分。

你說巧不巧妙!

在這一家子里,槿兒只有爹與娘可呼喚。

爹只會呼喚兩個名字,一位是喚愛女,槿兒;另外一位則是呼喚發妻,蘇謐。

娘也只會喚兩個名字,一位是愛女,槿兒;另外一位則是夫君:臨楓。

一家三口,如此簡單與溫馨。

所以,槿兒也從來沒有見過爺爺奶奶與外祖父,外祖母,好像這一家一輩子就獨來獨往地守著花房,給百花圃里當著辛勤的園丁,再將花香傳送到萬戶人家。有時候槿兒也能充當跑腿,今天給張家送蘭花盆栽,明天給李家捧水仙花缸。那些大戶人家都特別喜歡像槿兒這樣勤勞又懂事的女孩子,除了會付應有的花錢傭金外,還有多給一些別的報酬。

除了每年去寧家山莊送白槿花籃,既沒有傭金也沒有打賞,不過,家里的木槿花只悄然開放,從不賣,也作不了盆栽。槿兒問爹爹為何要給那座莊子送花,他摟著女兒說:“莊子里面住著一位白槿花仙,自然要給花仙送花啦!”

小時候的槿兒真的相信了,等九歲時就騙不到她啦,可十歲去送花時,真的遇到了仙子,也許就是父親說的那位花仙了。

槿兒小一點的時候可聰明啦,三歲就在母親的教導下識字誦詩,白槿花下,花瓣落滿了經史子集,隨便翻一頁,就沒有她不會倒背如流的。再大兩歲就拿著父親的長劍,有模有樣地“自創”一套劍法。

自從江湖上“日月雙俠”的俠義故事流傳開,槿兒越發對劍術留心了。父親在院子里練劍,女兒就經常在背后照貓畫虎地比劃兩下,這樣的畫面,成了家中唯一的慣例。如果哪次父親練劍,背后沒有那個跟著比劃的女兒,一扭頭,就能看見她提劍“殺”過來啦!

“爹爹,您聽說過日月雙俠的故事么?他們可厲害了,以后我也要當日月雙俠!”槿兒總是有這樣遠大的抱負理想。。

爹爹呵呵笑了笑,下巴上的胡子小揪小揪地跟著翹起來,“爹爹何止知道這個流傳,還認識日月雙俠呢!”

槿兒才不信咧,家里的門檻連個客人的屁都沒有踏進來,還敢說認識日月雙俠?哄鬼去吧!

說實話,槿兒從來沒有見過日月雙俠,都是聽市井上受過幫助的百姓說的。他們一位帶著太陽一樣的圓圓面具,另一位則是帶著彎彎月兒的面具,所以叫日月雙俠。槿兒有時候會爬到高高的屋檐上捧著臉坐著,心想運氣好的話就能跟行俠仗義的日月雙俠偶遇,就這樣好幾次傻傻地坐著瞧,雙俠沒看到,日月倒是美妙得很!

“娘,爹爹說他認識日月雙俠,你認識么?”槿兒就是這樣,有孜孜不倦的執著,有些事情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娘跟爹爹一樣的笑容說:“不僅你爹爹認識日月雙俠,娘也認識呢!”

槿兒的眼睛睜得老大了,咂咂嘴說:“噫!……”一臉不相信的模樣,其實她也不知道爹娘說的假話還是真話。

很多時候,娘就特別愛頒假話。

有一次,槿兒翻到醫書,上面寫木槿花可入食也可入藥,能清熱利濕,涼血解毒。她便摘了幾朵木槿花來煮粥,嘗嘗味道,結果被娘看見了,娘就大驚說:“喔!這花有毒,是不能拿來食用的!”

嚇得槿兒趕緊把粥倒在了墻角,結果一個不注意,墻角里的粥被家里養的白狗兒舔去了,急得她哇啦啦地放聲哭,將白狗揣在懷里,自言自語地說:“小狗兒,雖然是我害了你,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給你葬個風水寶地,來世你托生成人跟我玩!……”

眼淚像一串晶瑩的珍珠,大顆大顆地掉在白狗身上,而那只小白狗則莫名其妙的表情,黑溜溜的大狗眼望著槿兒,爪子柔和地撫著她的臉龐,好像在安慰她似的。

白狗兒活蹦亂跳的;第兩天,白狗兒吃飽喝足睡得香,第三天就開始多管閑事了,白狗兒躥房檐,扒地洞,據說是在捉耗子。

槿兒很是生氣,阿娘真是騙了她好長一串眼淚!就把這件事情報告給爹爹,讓爹爹來講道理,爹爹聽了呵呵仰頭笑,什么道理也沒講。

后來,槿兒才知道,世間上的哪叢木槿都可以吃,燉肉吃也好,煮粥煲湯都行,就是不能動爹爹院前墻邊的白槿。不過,槿兒也不再想著拿花來煲湯了,因為一點也不好吃!苦澀苦澀的,這么漂亮的花,中看不中用,只配拿來欣賞,點綴院子。

木槿花那么多顏色,爹爹為何偏偏只植白槿呢?也許,爹爹的心里,就喜歡潔白的顏色吧,至少槿兒是這么想的,但是阿娘是喜歡五顏六色的木槿。

就像那座流花園,里面植著各種顏色,順應時節的花,也有姹紫嫣紅的木槿。所以,春夏秋冬,流花園里都是花團錦簇,才真的是百花仙子的花境。

一家三口也時常到這兒踏青賞雪,又像一個世外桃源。槿兒覺得“流花”二字特別符合境地,世上沒有什么花會留一輩子,只會順著四季花開花落,與歲月一樣不斷地流失。

槿兒得知爹娘是在流花園相識,也是在這片花海里夫妻結發,更對這園子揣了一分敬意。

流花園的春天,桃花夭夭,爹爹會踏著落花耍劍舞給娘倆兒看,爹爹的劍舞雖比不上公孫大娘的一舞劍器動四方,但好歹也是獨家獻藝,天下無雙。有時候夫妻兩個也會雙劍合璧,共舞佳談。

到了夏天,芙蕖池中頻綻花色,新雨后一番清新空氣。爹爹便劃著雙槳,載娘倆兒泛池穿花,槿兒靠在舟上,伸手迎碰著荷葉,清涼的雨露會嘩啦啦像瀑布一樣泄下來,可涼爽啦!

秋天漫山金黃,最宜人的景色莫過于娘坐在花樹下給爹爹煮茶,槿兒坐在池頭臥剝蓮蓬,好時光就是過樣過了三分之一。

槿兒時不時會調皮一下,拿著蓮蓬皮扔向青蛙,青蛙還以為是什么草綠色的害蟲飛過來了,總是猛地撲上去。槿兒剝好蓮蓬以后,第一時間都會捧給爹娘,爹娘老夸槿兒懂事。槿兒一點也不喜歡吃蓮子,給父母喂飽了以后,自然沒人跟她搶香噴噴的栗子糕啦。

等到冬天下大雪的時候,園子里最漂亮的花無疑是白雪紅梅,遠遠望去,白皚皚的雪里隱約透著一層紅,好像火要將白雪融化似的溫暖。不過槿兒卻發現,娘最喜歡的是白雪白梅。

冰凍三尺,白雪白梅。遠遠望去,是花是雪都分不清,槿兒也不曉得有什么好看的。

“娘,你為什么喜歡看白梅呢?是不是跟爹爹一樣喜歡看白槿是同一個道理?”

提到白槿,娘的面子上總是笑咯咯的,將槿兒挽在懷里,又用那毛絨絨的衣氅邊撫著女兒白嫩的臉蛋,“你爹喜歡白槿,那是有別的緣故,娘喜歡白梅,純粹是喜歡它的花魂,并沒有什么一樣的道理。”

“花魂?何為花魂?”

“白梅生長在有冰有雪的季節里,不同于五顏六色的桃花李花,雪就仿佛是白梅的隱身術,你能一下子聞見梅香,卻不能一眼賞到梅花,還需要湊近花枝在雪堆里分辨,難道這不就是白梅有價值,值得人去欣賞的地方嗎?就好像我們在人海里遇見的人,你能一眼瞧出誰是你要相守一輩子的人嗎?與白梅一樣,并不能一眼就識。等你靠近了他,去相處,才知道他是不是值得你相守一生的人……”槿兒的母親說了很多,但是槿兒沒怎么聽不進去,只知道,娘十分愛爹爹,在以花喻人。

僅僅一家三口,槿兒覺得自己擁有的父母愛沒有缺口,但是爹爹對娘的愛,表面上和和美美,不吵不鬧,但實際上好似有那么一點不盡如人意。

就比如,娘開開心心地給爹沏了一壺茶,舉案齊眉地端到他面前,爹只是淡笑地接過,也會禮貌地道謝。

或者,爹爹的衫袍哪里破了一個大口子,他首先是無言地自已縫補,被娘無意碰見攬了針線活,他還會說上幾句麻煩辛苦之類的話。

也還有,吃飯的時候,娘總是千喚萬喚,家里三人齊整整了才開飯,換做爹爹的話,他夾個雞腿放到女兒碗里,一句“我們先吃吧”就開飯了。

又或者,槿兒剛學會說話那一年,跟著爹爹去釣魚,一共釣了四條大肥魚,爹爹拉著槿兒的手,回來的路上考女兒說:“今天有一簍魚,爹爹吃了兩條,槿兒吃了兩條,簍里的魚就吃完了,那么簍里一共有幾條魚?”

槿兒搖了搖爹爹的手,奶音嗲氣地問:“為什么魚不分給娘吃?”

爹爹有些哭笑不得,改口說:“今天有一簍魚,爹爹吃了一條,阿娘吃了一條,槿兒吃了兩條,簍里的魚就吃完了,那么簍里一共有幾條魚?”

“哼!我才不告訴你是四條魚咧!”

這些日常,有時候有點說不上來的生分,但是有的時候又是不太在乎的隨意。等槿兒十歲的時候,看出來了,娘對爹的愛,勝過爹對娘的愛。

槿兒又覺得,這個年齡去想大人的事情太早了,一點也想不通,還是想想隔壁家的大牛吧,他比槿兒還小一歲呢,但是挺可憐的。

大牛的父母天天吵架,有時候吵聲鬧大了都傳到槿兒家的院子里來了,摔盆子陶碗的動靜,跟打雷一樣嚇人。槿兒的爹爹免不了要去勸架,鬧聲才沒那么大。

隔壁有動靜的時候,槿兒就貼在墻角,能聽見大牛小聲的哭泣聲。

后來兩三個月的時間,大牛的父母就和離了,家里后腳就進了一位金貴的后娘,也不是什么大來頭的金貴身份,就是后娘的肚子里有大牛的小弟弟或者是妹妹。

“阿兕,你后娘對你好嗎?”槿兒借著盆花的緣由,偷溜到隔壁去看他。

大牛是有正經名字的,槿兒也不會那樣隨便去叫他。他們家姓倪,大牛單名“兕”。本來槿兒也不認識“兕”字是什么意思,后來翻到古籍,才認識這個字是一個好兆頭。

兕是上古瑞獸,全身青黑色,頭上長著尖尖的犄角,像犀牛那樣,但不能跟犀牛混為一談,這種瑞獸逢天下將盛,而現世出,總是是個很厲害的動物。但是倪家后娘看不慣這個字眼,拿算命師作幌子,說是八字不和,“兕”這種獸會沖撞胎兒,既然和牛長得相似,牛又很勤懇,是老實的動物,便讓阿兕改了稱呼——大牛。

聽了這件改名的由來以后,槿兒翻了一個白眼,不服氣地想,等倪家后娘的孩子生出來不就是名正言順的“二牛”了么!

槿兒有個厲害的爹爹,她不怕那個金貴的倪家后娘,有時候坐在門口看見倪家后娘還會問候一句:“倪姨,你肚子里的二牛可還好?”然后又笑瞇瞇地問:“什么時候能和我們一起玩呀!”

倪家后娘常常氣得臉上的濃妝都要掉下來了,看見槿兒的爹爹過來,便瞪了一眼槿兒,悶氣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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