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池見張溪問他,遂也止住腳步,笑應道:“方才儲媽媽來給我送湯,說是母親身子不適,我正要去探問呢。”
又見張溪剛從正房出來,遂問道:“母親怎么了?可有請大夫?”
張溪心知儲媽媽這是給明緗搬救兵呢,遂笑道:“你許是聽岔了,母親好著呢,這會兒正在看賬,緗妹妹在旁陪著。”
張池一愣,仔細想了想,并不覺得自己聽錯了。
張溪卻已經推著他走開了:“母親看賬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你沒見我都出來了嗎?走走走,三哥,咱們別打擾母親了,等晚膳時再過來給她請安。”
“可是……”張池話還沒有說完,人就糊里糊涂地被張溪推離了正院。
可憐明緗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她的三表哥來救她。
張溪一路推著張池到了青楓院——張池的居所。
摒退下人,張溪直言問道:“三哥,你還記得迎春會上的事情嗎?”
“什么事情?”張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迎春會上事務繁瑣,單是陪同少年天子一項就已經夠他操心的了,他怎么知道小妹這沒頭沒腦的問的是哪一件事。
張溪見自家三哥一臉懵然,直搖頭嘆息。
這么憨直愚鈍的性子,往后若是上陣打仗也就算了,若是留在京城任職,還不知道得吃多少虧呢!
張溪翻個白眼,不答反問:“三哥覺得,值得我特地問起的,能是什么事情?”
張池愣了愣,皺眉思索半天,恍然驚訝道:“你說的不會是疊翠軒那件事吧?”
那日還算是風平浪靜,要說有事,又值得自家小妹特地問起,也就只剩這一樁了。
“總還不算太遲鈍。”張溪暗嘆一聲,點點頭。
張池皺眉道:“這件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緗妹妹說,她不是故意的……”
張溪對自家三哥的腦子早就不抱希望了,聞言也不辯駁,反正以三哥的腦子也不是明緗的對手,是以只截斷道:“可是黃家小姐差點人就沒了!”
張池頓時愣住,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
他竟不知道事情這般嚴重,若果真鬧出了人命,那可就不是責罰明緗一回就能了事的了。
畢竟,當日皇帝可是將一切都看在眼中的。
天子跟前害人性命,便是無意,也無法逃脫罪責。
張溪見狀,略略放下心來,趁機出言問道:“所以,那日的情形還請三哥詳細跟我說一說,我們也好提前打算。”
張池聞言不敢怠慢,仔細想了想,道:“那日我伴著陛下到了疊翠軒,侍衛就將附近一帶清場了。陛下,似乎無意選后之事,不去憑窗察看,只是坐在軒中跟我討論兵法。
“后來,聽到一陣喧嚷聲,我們走到軒窗前一看,就見疊翠山下倒了一位官家小姐,緗妹妹正在一旁呼救……”
張溪聞言又是失望,又是慶幸。
看來明緗倒是個聰明的,害人的時候怕是輕聲細語,“救人”的時候倒是恨不能叫嚷得人盡皆知。
“那就沒有人看到具體情形嗎?侍候的人呢?”張溪追問道。
原先她只當是明緗任性失手犯錯,所以只想著借母親的手小懲大誡一番,讓明緗長點記性,省得將來鑄下大錯連累了英國公府。直到今日見到了黃小姐,又聽她說了幾句當日的事,她這才驚覺,自己這位素來柔弱溫馴的表妹,或許還藏著另外一副面孔。
“便是有人看到,又哪里輪得到我去問。”張池攤手道,“疊翠軒周圍都是御前侍衛把守,里面伺候的也都是扮成府里丫鬟的宮人,陛下沒有發話,我怎敢私自問詢?”
“陛下那是給咱們做臉面呢!”張溪嘆氣。
明緗雖然不是英國公府的人,卻是打小養在府里的,一應吃穿用度比她這個英國公唯一的嫡女只好不差,出了這樣的事情,皇帝為了顧全英國公府的臉面,當然不會當面審問懲處。
現在想來,張溪無比慶幸自己除了遣醫醫治黃宜安,還親自去了黃家致歉慰問。即便是事后皇帝有心怪罪,見英國公府如此誠意,也不會過分遷怒。
“那黃小姐到底怎么樣了?”張池追問道。
他不管當日誰對誰錯,眼下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張溪連忙出言寬慰道:“三哥不必憂慮,黃小姐如今已無性命之憂。我方才剛去黃家探望過。”
張池聞言長吐一口氣,神色松快不少,瞪了張溪一眼,道:“說話不帶你這么大喘氣的!”
張溪賠笑兩句,順勢道:“然黃小姐如今人雖是好了,可當初卻是差點就……唉,緗妹妹即便是失手,也不該如此下如此重的手……平日里瞧著她柔柔弱弱的,沒想到……”
張溪邊說,邊連連搖頭嘆息。
張池心中一凜,肅然應道:“你說的對!”
英國公府的男兒哪個沒有上陣廝殺過?遇到戰事緊急的,便是尸山血海也只當尋常。正因為如此,他們最不懼殺人,卻也最看重人命!
張溪見張池聽進去了,便也不再多言。
明緗心思深沉,自家三哥卻是個憨直的棒槌,不提前教他防備,難道還要等到將來明緗嫁進來再名正言順地繼續禍害英國公府嗎?
等到晚膳前張池去給英國公夫人請安時,明緗已經抄《女誡》抄得手都快要累斷了,看張池的眼神滿是幽怨。
可惜張池非但毫無知覺,竟然還說什么“女孩子就該多在屋里讀讀書、寫寫字”之類的話,把明緗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憋得生疼。
晚膳后,明緗借故跟張池同行,剛伸出酸痛僵硬的玉手要抱怨求關心,就被張池板著臉一通訓誡:“緗妹妹,我看這段時間你就好好地陪在母親身邊,不要再跟著我去演武場舞刀弄槍的了。”
柔弱得連個馬步都扎不好,就能失手差點把人給弄死了,要是真給她學了些花拳繡腿,還指不定闖出什么大禍來呢!
明緗滿肚子的嬌聲抱怨頓時都被張池這番話給堵住了,就連遞到一半的手都直直地僵在空中。
等她回過神來,張池早就闊步走遠了。
明緗咬緊下唇,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出門相送的儲媽媽見了,連忙上前溫聲笑道:“表小姐別擔心,三少爺這是心疼您,怕您累到了呢!”
實在是張池方才聲音太大,她就在二人身后兩三步遠,便是想裝聽不見也做不到啊。
更何況,眼見著明緗受了這般委屈,她是真的心疼。
二小姐早早地就去了,就留下這么點血脈在世上,她不疼著護著又能怎么辦呢?
明緗聽儲媽媽這么說,眼淚頓時滾滾而落。
“哎呦,我的好小姐,您快收著些吧。”儲媽媽見狀慌忙上前扶住明緗,也遮住院里仆婦看過來的目光,小聲勸解道,“且回了院子再說。”
說著話,便攙著明緗趕緊離開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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