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將食盒碰上,一一端出。
都是些家常小菜與點心,食材不算珍貴難得,烹飪亦沒有那么繁瑣,考究然而祁鈺卻十分喜歡。
每每吃著這些菜,他都會想起登基前李太后偶爾親自下廚、母子倆相對而食的溫暖場景。
嗯……這大約就是家的感覺!
所以他才那么喜歡去坤寧宮用膳,因為一到了那里,一看到這些家常小菜,他就覺得心似乎一下子也被這濃濃的煙火氣填滿了,什么朝政紛爭、權力傾軋,全都隨著小廚房裊裊的炊煙飄散不見,只剩下安寧祥和、歲月靜好。
帝后二人相對而坐,安靜又溫馨地用午膳。
至于尚膳監送來的那些膳食,自然又都被祁鈺賞賜給了田義等人。
午膳畢,祁鈺照例要歇宿片刻。
黃宜安便起身告辭,誰知請辭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卻被祁鈺一把抱住了。
田義與阿梅等人,見狀都悄悄地退到殿外。
黃宜安想起慶嬤嬤的勸說,心里不禁一熱,臉頰便漸漸夜紅了起來。
只是,要在御書房嗎?
黃宜安有些踟躕。
前后兩輩子,她還從來沒有大膽地嘗試過寢殿之外的地方……
事實證明,黃宜安想多了。
等兩人在御書房內室的床上躺下后不久,祁鈺便抱著黃宜安睡去。
激動忐忑許久的黃宜安:……
吐出一口氣不知是放松還是其他復雜意味的長氣,黃宜安輕輕地自祁鈺懷中抬起頭,看望上去。
從她這個角度,正看到祁鈺略顯剛硬的下頜,以及上面一層青青的胡茬。
黃宜安想到她來時才離去的張圭,暗嘆新政推行果然艱難,看把這對師生二人熬得,一個顧不上回家,一個顧不上修飾儀容。
黃宜安輕輕輕地抬起祁鈺的胳膊,想要往里撤身,誰知剛一動,人就又被撈了回來。
“別動,陪朕睡會兒。”祁鈺模糊不清地咕噥一句,將人摟得更緊了。
黃宜安透過床帳看了眼殿外明亮熾熱的陽光,心想六月天兒的摟這么緊,也不嫌熱得慌。
雖是如此,卻也乖乖地縮在祁鈺懷里一動不動。
感受到懷中人的乖順,半夢半醒之間的祁鈺忍不住輕笑一聲。
笑聲明明是從頭頂傳來的,可黃宜安卻覺得像是從枕著的胸膛中涌出一般,一下一下,直鉆進她的耳朵……
佳人在懷的祁鈺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黃宜安聽到輕微的鼾聲傳來,悄悄地從祁鈺臂彎下探出頭朝上望去,就看見一張溫和恬靜、毫不設防的睡顏。
這是黃宜安第一次在白日里看到沉睡的祁鈺,與夜間昏燭羅帳中那看不分明的剪影不同,此時的祁鈺五官分明,甚至連睡夢中偶爾蹙起的眉頭和微顫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黃宜安想,新政在朝政只怕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才會讓祁鈺在睡夢中都這么不安穩。
說起來,前世張圭可是因此被群起而攻之,便是他的老師、學生亦多有反對勸諫者,覺得他改革過激,只怕適得其反。
可是張圭絲毫不為所動,甚至不顧師生之誼,直接拿他的恩師徐玠——世宗、先帝兩朝的內閣首輔,也是一手提拔他上來的老上級開刀,不顧徐玠懇求、他人勸阻,直接以私占民田的罪名,強制收回徐家在江南的萬頃良田。
曾經顯赫一時的徐氏家族,也因此迅速衰落。
對于張圭不講情面、銳意革新這一點,黃宜安很是佩服。
但是想到張圭去世后抄檢出來的那些金銀財帛、無數良田,她又覺得張圭最后落得那樣的下場,也不全屬冤枉。
一面以新政嚴格懲治別人,一面借著新政制定以及執行者的身份中飽私囊,那些因此而利益受損的權貴能答應嗎?
黃宜安腦子亂糟糟地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睡著了。
太陽從中天漸至西移。
祁鈺按時從午睡中醒來,剛想翻身,就覺得臂彎一沉,驀地想起睡前諸事,笑意便爬上了眉梢。
他輕輕地側身,便看見一張恬靜熟睡的小臉正偎在他的胸前,整個人如一只貓兒一般縮在他的懷里,安靜又乖巧。
祁鈺看著,便覺得整顆心都軟成了一汪春水。
恰在此時,聽見田義在內室外輕聲請示:“陛下?”
祁鈺忙輕咳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田義知趣地退了下去。
有皇后娘娘在,陛下自然是不想讓他服侍的。
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祁鈺出來,田義便不得不再次在門外請示:“陛下?”
話剛說完,就見內室的門從里面打開,然后就見衣衫凌亂地披在身上的皇帝閃了出來,又飛快地將門輕輕合上,然后伸直雙臂道:“服侍朕更衣。”
田義連忙上前服侍,不再看那些凌亂的衣衫,心里卻忍不住想,陛下真是太胡來了,這里可是御書房,張首輔一會兒還要來教授新政呢,要是被他察覺了,少不得又是一番耳提面命。
服侍祁鈺穿戴完畢,田義低聲請示道:“首輔大人約莫一刻鐘就會過來,是否要讓阿梅進來服侍皇后娘娘?”
后宮不得干政,這是祖訓。
祁鈺想了想,道:“你去叫她進來吧。”
田義領命去了。
片刻,阿梅隨田義進來。
見禮畢,阿梅要進內室服侍。
祁鈺交代道:“皇后睡著了,你務要小心伺候著。若是皇后醒來,便在此稍待片刻,等朕與元輔議政完畢,再來接她。”
阿梅愕然,陛下竟然要讓皇后娘娘在此睡到自然醒嗎?
田義腹誹:陛下真是太過分了,竟然將皇后娘娘累到沉睡……
渾然未覺的祁鈺吩咐完畢,便邁過屏風,理政去了。
田義連忙跟上。
阿梅亦連忙屈膝遙送,待祁鈺走遠,方才輕輕地推門進去。
見簾帳內安靜無聲,阿梅便輕手輕腳地在窗下坐著靜待。
前殿,祁鈺接著上午未完的話題,繼續請教新政中田地賦稅一節。
“重新丈量田地固然很好,只是繁瑣浩大不說,只怕會引起權貴群起反對,敢問元輔到時當如何應對?”祁鈺不無擔憂地請教道。
現在不過是從吏治嘗試,便在朝廷上掀起軒然大波,若是再動關系根本的土地,只怕阻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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