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御書房里,祁鈺將手中的奏折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臉色黑沉得能滴出水來,怒聲道:“朕這才歇了幾日,他們就敢上書污蔑皇后媚主禍國、德不配位,簡直是無法無天!
“去,到內閣去把張次輔叫來!”
這事是張維最先挑起來的,當然要先拿他來問罪。
田義恭順地應了聲“是”,心中卻驚愕不已。
皇帝竟敢對內閣的人發難,雖然張維只是個無足輕重的次輔,張圭在朝時,他也不過是個內閣“打雜的”罷了,但是這也足夠讓人心驚的了。
誰不知道張維是張圭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一直當做接班人來培養,要不然張圭也不會在離京之前,將內閣諸務都交給張維執掌了。
看來,張維此次矛頭直指皇后娘娘,真的惹怒了皇帝陛下。
又或者,皇帝對張圭執掌下的內閣,早就心存不滿了,此次呵責張維,不過是借機發作罷了。
田義暗自揣度,自去傳命。
內閣。
張維聽罷皇帝的口諭,也吃了一驚。
皇帝這是見張圭走了,便以為內閣是好拿捏的軟柿子了嗎?
張維心中風云翻覆,面上卻一派云淡風輕,笑應道:“勞煩田公公稍待。”
田義連忙笑道:“張大人請便。”
張維遂回房整衣正冠,隨后出門,同田義一起入宮,徑直去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祁鈺已經將御案上所有彈劾黃宜安的奏章,分門別類地整理成了幾堆,見張維進來,也不等他見禮,直接吩咐道:“張愛卿快來看看,這些彈劾皇后媚主禍國的奏章,有幾個是出自內閣諸公門下。”
這話說得可謂十分刻毒。
張維哪里敢上前翻閱,慌忙伏地請罪道:“陛下明察,內閣諸員一心為公,絕不敢結黨劾奏,更不敢對皇后娘娘有絲毫不敬之意。”
祁鈺打量了張維一眼,冷笑兩聲,問道:“張愛卿這意思,是皇后確實媚主禍國,所以一心為公的內閣諸員及其門下故舊,才會接連上書彈劾了?”
“臣不敢,請陛下明鑒。”張維伏地叩首。
“讓朕明鑒?”祁鈺冷笑道,“難道率先彈劾朕專寵皇后、荒廢朝政的,不正是張愛卿嗎?”
張維伏地回稟道:“臣之所為,皆一心為公,故患有所不避,還請陛下明鑒!”
請他明鑒?
他要是可以“明鑒”的話,會至于連經筵讓誰講、講什么這樣的日常小事,也得全部都由張圭決定嗎?
張維見祁鈺沒有做聲,大著膽子稟奏道:“陛下與皇后娘娘鶼鰈情深,不忍皇后娘娘受人指摘,臣十分理解。然正因為此,陛下才更應該勤勉不怠,以免皇后娘娘受人非議。”
祁鈺被張維這番言論氣笑了。
敢情他娶了黃宜安,不是給自己找個相知相伴的妻子,而是給內閣找了個鉗制自己的理由嗎?
“那不如請張愛卿先告訴朕,朕該勤勉些什么?”祁鈺寒聲問道。
每天聽聽經筵、寫寫文章,把內閣的票擬用朱筆謄寫一遍,便算是勤勉了嗎?
“臣不敢。”張維身子伏得更低了,借以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緒。
皇帝這是終于厭棄張圭了嗎?
祁鈺冷哼一聲,道:“你不敢?以朕看來,內閣諸員皆勇猛無敵之輩,這世上還有你們不敢做的事?”
“臣惶恐之極。”張維以頭叩手,恭敬非常。
內閣諸員?
這就是包括張圭了!
看來,皇帝果然對張圭起了不滿之心。
祁鈺盯了張維看了一會兒,冷聲譏訕道:“既然張愛卿一心為公,那便替朕親自審閱這些奏章,將彈劾皇后之人一一都糾察清楚,免得冤枉了一個好人,也決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說罷,也不管張維如何,祁鈺氣得直接拂袖而去。
張維恭聲應命,心里卻直叫苦。
朝中諸官誰敢保證自己干干凈凈的,完全經得起查究?若是皇帝真的要徹底糾察清楚,估計一個都跑不掉。
那些人倒了霉,不敢對皇帝怎么樣,自然會把他這個經辦人當成替罪羊、攻擊報復的靶子。尤其張圭一脈的官員,到時候少不得扣他一頂“叛徒”的帽子,將他傾軋排擠出朝堂。
朝中的官員畏懼大權在握、鐵血手腕的內閣首輔張圭,可不怕他這個給張圭打雜、臨時暫代的“軟包子”次輔。
他若是被從內閣排擠出去,那……
張維正在糾結為難之時,馮永亭悄悄地進來了。
“張大人這是在忙什么呢?”馮永亭對著正在翻閱御案上的奏章的張維,笑瞇瞇地說道。
張維回頭見是馮永亭,如同見了救星一般,連忙上前行禮嘆道:“馮公公來得正好!本官正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呢!”
馮永亭笑瞇瞇地問道:“喲,究竟是什么難事呀,竟然連首輔大人欽點的張大人都難住了。”
張維連聲道“不敢”,這才指著御案上的奏章,將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訴了馮永亭。
馮永亭聽罷,暗自心驚。
原來皇帝竟然如此愛重皇后嗎?
聽說劉冕和明緗大婚那日,皇帝還特地賞賜了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給永昌伯府,作為二人新婚賀禮,如此特意折辱,顯然是對明緗傷害過皇后一事耿耿于懷。
看來這枕頭風的威力,還真是不容小覷。
看來,是時候勸李太后給皇帝納幾個妃嬪以分奪皇后的恩寵了。
馮永亭心中盤算得清清楚楚,面上卻依舊是那副彌勒佛似的和善的笑,同張維一起將祁鈺整理出來的彈劾黃宜安媚主禍國的那幾堆奏折仔細地翻閱了個遍。
“看來,陛下對朝中各方勢力都十分了解啊。”馮永亭沉吟道,“看這分出來的幾堆,派系各自不同,卻無一出錯。”
張維見馮永亭臉色不好,遂見機地替祁鈺解釋道:“這也是應該的。畢竟,陛下登基之后,便一直由首輔大人親自教導、嚴格要求,不過是朝中派系而已,要弄清楚、記下來并非是什么難事。”
對于張圭親自選定的“接班人”,馮永亭本能地比對別人多了幾分信任的,因此聽了張維的話,也沒有再多想,點點頭,話題便又轉向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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