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朕媳婦天下最棒”的驕傲臉。
陳太后看了禁不住好笑,想到近日聽到的消息,遂順勢笑道:“這也正說明李妹妹是真心疼愛陛下的,所以當初才會堅持選立宜安為皇后。”
由此可見,不論是什么時候,何種境遇,多讀書總是沒有壞處的!
心里卻明白祁鈺夸得不差,她不論是字還是畫,在一般女子中都算是上佳了。
陳太后聞言笑贊道:“這正顯出皇后端靜沉穩,不是那等炫才張揚之人。”
這樣的人,才能坐穩中宮之位,才堪母儀天下。
“不過是工整些,還能看罷了,哪里當得起陛下如此夸贊。”黃宜安十分謙虛。
所以他順著陳太后的話,點了點頭,低聲嘆道:“母后說得這些孩兒都明白,只是一時轉不過來彎兒罷了。母后放心,二位母后的恩德,孩兒一直銘記在心!”
陳太后見祁鈺沒有一味地說假話敷衍她,而是肯跟她說真心話,心中也甚是快慰,溫聲勸道:“哀家說句陛下不愛聽的,即便是陛下現在不準備選妃,那提前放出風聲去也沒有什么妨礙。
“李妹妹已經著欽天監擇定了明年正月十六給皇后舉辦及笄禮,待這之后便要廣選妃嬪以擴充后宮、綿衍皇嗣,因此如今準備起來,倒也不算太早。”
想想遷延近一年的立后,如今提前幾個月準備選妃事宜也是應當的。
黃宜安默然不語,乖巧地垂首侍立。
祁鈺卻不能不勉強答應下來。
作為一個被架空的皇帝,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辭別了陳太后,帝后二人一路無語地出了慈慶宮。
秋雨依舊在淅淅瀝瀝地飄灑著,可是兩人卻已經沒有了來時賞雨的心境。
陳太后的話,讓他們深刻地意識到,在這里巍峨深沉的皇宮里,所謂天下最尊貴的皇帝與皇后,其實不過是兩宮太后和朝臣擺在尊位上的兩個娃娃罷了。
娃娃什么時候該哭,什么時候該笑;什么時候該吃,什么時候該睡……都已經有人替他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們,就只剩下照章行事了。
等去慈寧宮給李太后請了安,二人便回了坤寧宮。
這一次,祁鈺沒有纏著黃宜安下廚做好吃的,只讓阿梅等人將尚膳監送來的膳食擺滿了桌案,便揮退了宮人。
黃宜安也無心給祁鈺布菜。
兩個人相鄰而坐,對著一桌子的菜發呆。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打在琉璃瓦上,攪得人心緒不寧。
本就只剩余溫的膳食,漸漸地變作冰冷,有的上面已經凝起了一層豬板油。
夜色漸漸地籠罩上來,本就因秋雨而陰陰的天色忽地徹底暗了下來。
阿梅憂心不已,在簾下恭聲問道:“陛下,娘娘,可要奴婢進來掌燈?”
她不懂什么朝政權謀,只知道兩宮太后都力主選妃,哪怕皇帝也無力反對,很快就會有新人進來與自家小姐分寵了……
屋內傳來黃宜安的聲音:“進來吧。”
聽起來倒還算是平靜。
阿梅略略放心,恭聲應了聲“是”,垂首邁步進去。
明亮溫暖的燭光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漸漸地驅散了殿內的陰冷和黑暗。
黃宜安看著冷掉的御膳,吩咐阿梅:“把這些都撤下去吧。”
陳太后觀他神情委屈不平,便知他不是真正地服氣,心里還憋著氣呢,遂攤開了勸說道:“哀家知選妃一事,李妹妹沒有提前同陛下說,陛下心中不悅。
“但這事也不能完全怪李妹妹。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她不過是隨口感嘆幾句,誰知就被有心人奉若懿旨,私下安排了起來呢?”
李太后是不是隨口感嘆幾句,祁鈺心里很清楚。
可見一向不理俗務的陳太后并不是真的耳聾目盲、精力不濟,而是懶得去管、倦于去爭罷了。
要是別人這么勸他,祁鈺根本就不會理會,甚至還是訓斥對方多管閑事。
可是說這話的人是陳太后——打小便待他慈愛寬和的嫡母,也是他未來親政路上必不可少的助力——先帝元后的名號,可比李太后這個他繼位之后才尊奉的生母皇太后響亮多了
有時候,朝爭靠的不僅僅是權力,還有身份和輿論。
祁鈺臉上的笑容一垮,勉強笑道:“母后教訓得是,孩兒明白了。”
這句話一出,祁鈺立刻品味出了勸和的意思,心中暗想:這件事情并沒有挑到明處,他也并沒有因此而與李太后爭吵,但陳太后還是知道了。
祁鈺連連點點頭,笑道:“母后說得對!皇后確實德才兼備,堪為天下婦人表率!”
宗親也就罷了,但是馮永亭如果沒有李太后的首肯的話,是絕對不敢放出選妃的風聲,借此肆意斂財以及拉攏人心的——這些都是田義暗查清楚之后,回來稟復他的。
可李太后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生養了他,又費盡心力地將他推上皇位,千辛萬苦地一路輔佐他走到了現在,更是他未來親政路上的最大助力,不論是為私還是為公,祁鈺也不能真的同她鬧掰了。
原本沒想過在祁鈺面前展示的,畢竟新婚的皇帝每天忙著處理政務、分奪權力、安撫朝臣……剩下的那點精力,也都花在吃她和她做的飯上了,哪里還顧得上欣賞她積累了半輩子的才華?
可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時機到了,她想掩蓋都掩蓋不住。
誰讓前世鄭氏最早就是憑借一首自作詩的手稿入了皇帝陛下的眼睛呢?
作為被冷落拋棄的皇后,她堅信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來!因此斗大的字只識了一籮筐、字寫得只比雞扒好一點的她,不論三九伏天,每日苦練大字、苦讀詩書,勤奮了大半輩子,才有了如今的成效。
看著祁鈺晶亮的眼睛,跟前世第一次在一眾只粗識幾個字、讀過女訓、女誡的宮妃中,驀地發現還有個會吟詩作對的鄭氏一模一樣,黃宜安一時心情復雜。
所以祁鈺前世之所以專寵鄭氏,不僅因為鄭氏關心他、敢懟他,還是因為鄭氏比她們讀的書多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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