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卻嘆息,以皇帝對張圭的信任,他想要撼動張圭只怕是難以成功。
難道,他要這么一直等下去,直到把張圭熬死才行嗎?
祁鈺聞言皺眉,不悅道:“內閣協理政事,就是要替朕分憂的,朕如果事事都得親自去問相關官員,還要你們有何用?”
因此思量一瞬,張維謹慎地答道:“此事理當由戶部先進行核算,再上報陛下,由陛下定奪。”
這話說得太重,張維連忙躬身請罪。
“哼,當初元輔在京時,朕事事都不必操心,如今倒好,元輔一離京,向來效率極高的內閣竟然成了推諉之地!”祁鈺面色不悅,呵斥道,“元輔臨走之時,將內閣之事悉數委于你執掌,你就是這么做事的?”
軍中之事事關重大,祁鈺有問,張維也不敢隨意作答。
他必須得留下來,至少要撐到張圭回京才行。
否則即便是張圭回京,大權在握,也不一定會再器重他——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皇帝將內閣重新換血了。
張維并不笨,否則也不會取得張圭的信任,在一眾人當中脫穎而出,被張圭當作接班人培養,并且一路提拔為內閣末輔,更在張圭離京時被委以重任,以末輔的身份,直接越過前頭的幾位老前輩,代張圭執掌內閣了。
雖然他前面那幾位老前輩,也同他一般,日常多是幫著張圭整理卷宗、謄抄文字等,但能夠越級代理內閣,本就能夠說明一切了。
一開始被祁鈺責問時,張維還有些懵,但是隨著祁鈺步步緊逼,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皇帝這不是責問,而是一心想要將他踢出內閣啊!
張維很快便想到張圭離京不久,祁鈺便欲提拔吏部尚書張翰入內閣之事。
張翰是誰?有名的耿介之臣,當初祁鈺親自下詔,請他首倡張圭“奪情視事”一事,都被他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當時他還曾經想過,祁鈺想要趁著張圭不在京城,將與張圭不睦的張翰弄進內閣來,是不是對張圭的大權獨攬、專制獨裁心生不滿,所以才要特意找人來分奪張圭的權力的。
后來,以內閣為首的朝臣齊聲反對,李太后也不看好,此事才不得不擱置下來。
如今祁鈺再三表達了想要將他踢出內閣的打算,張維一猜便與此事有關。
看來,當時皇帝雖然迫于內外壓力,沒有再提此事,但是并沒有放棄啊……
張維心中一動,祁鈺不踢別人,偏偏揪著他這個張圭離京前親自指定的“代理首輔”不放,是不是因為心里認定了他是張圭的人,所以才刻意為之的?
否則,踢除內閣的其他人,完全要比踢除他這個“代理首輔”容易得多嘛!
這么一想,張維忍不住心頭火熱。
機會就在眼前,稍縱即逝!
張維果斷地選擇了抓住它。
他實在是不能繼續等下去,等著張圭去世的那一天了!
“陛下,臣之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張維伏地叩請道,“臣雖不才,但也愿為陛下分憂,詳論軍中革新一事!”
這可不是他主動提出,要“出賣”張圭的,他只是順著皇帝的憂患提及此事而已。
張維替自己想好了借口,以應對張圭回京后的問責。
祁鈺聞言心頭震動,暗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張維并不愿意久居于張圭之下。
“軍中革新?”祁鈺佯作驚訝,抬手道,“張愛卿快快請起,請與朕詳論此事!”
沒想到竟然從張維這個張圭傾心培養的接班人身上,將內閣撕開了一道口子,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祁鈺躊躇滿志。
他要是被皇帝趕出了內閣,即便是張圭回京后重新再將他召回,他也留下了污名,更在皇帝心中留下了無能攀附的印象,將來再想有所作為可謂難如登天。
祁鈺心中一動,冷哼一聲,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朝之士,誰又敢說自己無忠直之心?張愛卿想留在內閣,光憑嘴巴說幾句‘忠直’可沒有用,你得做出成效來,讓朕看到你的能力才干與忠直之心才行!
“內閣乃朝廷機要部門,若是單憑著幾句表忠心的話就能夠進內閣擔任輔臣的話,那內閣豈不成了溜須拍馬者的集中營?依朕看來,倒不如趁早撤了的好!”
至于等張圭主動致仕,張維根本就沒有想過。
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的內閣首輔大人,好不容易清除了一切障礙,大權總攬,正摩拳擦掌、厲行新政,想要干出一番大事業來,以彪炳青史,又怎么會在情勢大好之時輕易致仕呢!
“哼,既然你自認才疏學淺,那留在內閣只怕也無所施為。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早給有才干的人騰位子!”祁鈺神色不快,語氣比方才更為嚴厲。
張維一聽這話,慌忙拜伏于地,懇請道:“陛下,臣雖不才,卻愿意為陛下竭忠盡智、死而后已,還請陛下顧念臣的一片忠直之心,給臣向陛下盡忠效力的機會。臣定銘感五內,永志不忘!”
皇帝雖然沒有能力對抗張圭,但是要將趁著張圭不在京中,將他一個小小末輔趕出內閣,還是不在話下的。
可是張圭如今雖然已過了天命之年,卻身體康健,甚少有恙,天知道他要熬到什么時候,張圭才會逝世呢?而他又是否能夠一直順利潛藏到張圭逝世,都不被發現呢?
張維身體躬得更低了,不安請罪道:“臣惶恐。臣才疏學淺,如何敢與首輔大人相提并論?”
權力動人心,張維會不會做了兩個月的“代理首輔”,就不愿意再做事事唯張圭是從的內閣末輔了呢?
“陛下教訓得是。”張維連忙伏身請罪,恭敬地奏請道,“還請陛下給臣一個機會,表現自己的忠直之心與理政之能!”
張維拱手喏喏:“這些年來戶部一直按照慣例執行,不曾出錯……陛下若是有疑,可尋戶部尚書來問。”
心里卻直打鼓。
祁鈺心中冷哼,什么由他定奪,說得倒是好聽,但其實還不是要他謄抄一遍內閣或者說是張圭的決定而已。
“哦?是嗎?”祁鈺道,“可是朕聽說軍中有許多吃空餉的,戶部核算準確嗎?再有就是軍中屯田也一直沒有個準數,戶部又要如何精準地核算?”
聽皇帝這話的意思,竟是要徹底核查軍中人數以及屯田等事項嗎?那豈不是與張圭欲在回京后于軍中推行的新政不謀而合?不知皇帝是心有所憂,還是意有所指……
張維心中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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