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狀,趙宴牽著馬悄然靠近了懷玉,目光凌厲地看著四周的乞丐。
懷玉從馬上取下干糧,正要給大家分食,卻被趙宴攔住,低聲道“乞丐太多,你這點干糧完全不夠,這么明晃晃地拿出來,不過是讓大家破頭爭搶。”
這年頭,能保證自己不餓死已是天大的幸運了,還指望眾人分享手里的食物?簡直是天方夜譚。
懷玉愣了愣神,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圈周圍虎視眈眈的乞丐,將干糧袋子掛在肩上,一手已是緊握了劍鞘。
許是兩人散發的威勢太大,一路進了城,雖有不斷的流民和乞丐目露兇光地盯著二人,卻沒有一人敢上前來強搶。
好不容易來到了內城,這里倒是有幾個身著軟甲、骨瘦如柴的小兵守著,周圍的乞丐也少了許多,懷玉二人上前,被手持槍矛的衛兵攔住。
“你們兩個,干什么的?”
懷玉和趙宴雙雙一笑,懷玉迅速將一條羊腿塞進小兵手里。
“小哥,我和夫君從嘉姚逃難而來,想進城投奔我七舅姥爺,麻煩小哥行個方便。”
那小兵收了懷玉的羊腿,熱情地笑著點了點頭“嘉姚啊,嘉姚是比安慶亂多了。唉,你七舅姥爺姓甚名誰?我幫你看看城里還有沒有這號人,要是咱們名冊上沒有這號人,夫人你啊還是別去費那功夫了,八成已經死了。”
懷玉囧,她在安慶哪里有什么七舅姥爺。
身旁的趙宴捂嘴悶笑了一聲,對那小兵道“我家娘子多年未歸鄉,進城能找到她七舅姥爺最好,若找不到,也想去緬懷緬懷幼時所住的地方。”
“行!”
那小兵多看了俊美無雙的趙宴幾眼,這小郎君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犯不著得罪這號人。小兵這么想著,爽快地朝后揮了揮手,讓后頭的人開了門,放趙宴和懷玉進了城。
內城里比之城外,又是另一番光景,城外乞丐密布,城內卻見不到一個身著襤褸的人,只是家家閉門閉戶,大街上略顯凄涼。
趙宴仍想著方才城門口的事,嗤嗤笑道“娘子,你七舅姥爺家住何處?可否領為夫前去拜會拜會?”
“我七舅姥爺搞不好已經死了呢,不若我領你去他墳前上柱香?”
趙宴終是忍不住大笑起來“懷玉啊懷玉,你這扯謊的本事越發長進了。”
懷玉正色道“事急從權,我當時也就瞎編了一句。”
“那前頭那半句呢?”
懷玉停下腳步,眼底含有戲謔“不然你想我怎么稱呼你,我和哥哥從廂城來?”
要是她真這么說了,這醋壇子保不齊當場就炸了,還能那么好意地替自己圓謊?
趙宴收了笑“不不不,夫君這個稱呼挺好的。”
雖然宴哥哥也不錯。
正笑著呢,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一瘸一拐地跟在二人身后,趙宴倏地過去將其揪上前來。
“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們身后意欲何為?”
“什么,什么為?”
“意欲何為。”
“意什么?”
那瘸子不僅腿不好,耳朵也不好。
趙宴嚴重懷疑自己是失了智,才會給他重復了一遍“意欲何為”。
“你跟在我們二人身后,想干嘛?”
那衣衫襤褸的瘸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懷玉,贊賞道“好標致的小姑娘。”而后又無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怎么能說我是跟蹤你們呢。”
“既然不是,那你請先行。”
懷玉有禮地給那瘸子讓開了路,和趙宴牽著馬站到了街邊,含笑等著那人動作。
“哎呀,我說你這個小姑娘,怎的一點不尊老愛幼?還有你,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娘子在身邊,也不知道護著點,怎么能帶著她往安慶這虎口里面走呢?”
這話倒有幾分意思,懷玉接話道“我見這安慶城雖閉門謝戶,冷清是冷清了些,但說是虎口,有些夸大其詞了吧。”
“哎呀我說小姑娘,你竟敢質疑我鐵拐張。”
“鐵拐張?”
懷玉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鐵拐張愣了愣,隨后連連搖頭“小姑娘笑起來挺好看,可不能這么滿大街跑。”說著他湊近了懷玉,在即將碰到懷玉的當頭被趙宴一拉。
“說話就說話,湊這么近干什么?”
“嘿!你倒是挺護著你娘子的,看在你這么護著小姑娘的份上,那我就告訴你吧,這安慶城一月前來了一伙自稱綠巾軍的在這里占城為王,專抓長得漂亮的小娘子到營里去玩樂,因此這安慶城內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就怕被綠巾軍的人抓去。
“我看你們二位一個豐神俊朗,一個如花似玉,居然大喇喇地滿大街走,好意來提醒你們幾句。”
鐵拐張說著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懷玉和趙宴面面相覷了片刻,笑著追了上去。
“唉我說老鐵,這綠巾軍是個什么來頭,你給我們講講唄。”
鐵拐張沒理會懷玉對自己的稱呼,攤開手,邊走邊道“一個問題一條羊腿,不然,恕不奉陪。”
懷玉笑著接過趙宴遞來的一包牛肉干,交到鐵拐張手里。
“可夠?”
“哎呀!夠夠夠!”
鐵拐張激動地接過,遂緩緩和懷玉二人道。
“你們初到安慶還不知道,這幾月安慶盜賊橫行,民無寧日。月前太守悄然出城逃走,此后不知打哪來了上萬身戴綠巾的兵士占領了安慶,前幾日到還好,他們只是占領了府衙,在安慶武場操練。后來逐漸放肆起來,尤其是綠巾軍里有一個力大無窮的大力士,一手能舉起十個小娘子,此人最愛大街小巷地調戲民女,見到好看的小娘子就橫行霸道地抱走……”
“這大力士這么囂張,綠巾軍的首領不管管?”
“哎呀,姑娘你瞧著是個聰明的,怎的如此天真?自古以來,百姓在活不下去之時選擇鋌而走險造反起義,然而一旦獲得了一點成就,日子不那么苦了,他們又開始了享受。說到底,這都是百姓的孽根性作祟,窮苦的時候大罵執政者驕奢淫逸,一旦自己有了權力,他們比之官府驕奢更甚。”
懷玉和趙宴默默對視了一眼。
看不出來呀,這個衣衫襤褸滿頭污穢的鐵拐張竟有這般見識?
鐵拐張嘆了口氣,繼續道。
“近來安慶城老百姓口里流傳著一首歌謠,我念來你們聽聽
滿城都是火,府官四散躲。
城里無一人,綠巾府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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