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何人攔路?”
“回公子,是尋雁樓的人。”
沈長安稍一思索,跟著那人來到了尋雁樓。
裴繼安也已經從廂城回來了,此刻一襲白衣,悠閑地歪在雕花窗前,含笑看著趙宴和懷玉對弈。
“樓主,人來了。”
“噢,將他帶到會客廳,我這就過去。”說罷,看向下棋的兩人,“你們的好朋友來了,一起去?”
趙宴落了一子,看向懷玉。
懷玉再落一子:“我還是不見了吧。”
見安慶的時候,他可沒少給自己使絆子,要不是有他在,沈家軍十萬將士,如今已經歸于她顧家軍麾下了。
再去見沈長安,懷玉怕自己會直接和他動起手來。
趙宴道:“那我也不見。”
裴繼安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慢悠悠地朝門外走去,“噢,對了,你這么長時間沒帶媳婦兒去見我爹,老人家很不高興,要我‘委婉’地提醒你一句。”
趙宴笑著吃了懷玉的大片白子,朗聲道:“改日我就登門拜訪。”
裴繼安離去之后,懷玉興致盎然地瞅著趙宴:“我一直很好奇,你娘她是個什么樣的奇女子。”
“不知。”
“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裴繼安的?小時候只聽說裴三公子的大名,但可從來不知道他和你有來往。”
“他主動找上門來,我推辭不過。”
懷玉汗顏。
沈長安在客廳坐著,不一會兒裴繼安便過來了。
見到來人,沈長安微微失落了一陣。
他以為,叫他前來的人會是趙宴,看來竟不是?
不過裴繼安的話,也就是趙宴的話,沈長安笑了笑,看來趙宴還是不愿意見自己啊。
“見過裴三公子。”
“沈公子不必多禮。”裴繼安開門見山道,“沈公子想必已經猜到,我請你到此是因為什么了。”
“恕長安愚昧,并未猜透裴三公子的意思。”
“京都之人都說沈公子精通百家、滿腹經綸,我有一問,沈公子能否作答?”
裴繼安并不按常理出牌,這突然的一問問得沈長安忘記了剛開始時的反唇相譏。
論理,在裴繼安面前,自己不過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后生而已,對方對自己禮遇有加,自己本不該出言相譏,然而他沈長安一生研習百家,獨尊儒家之術,對于尋雁樓這種游離在朝廷之外的組織有一種天然的抗拒。
抬了抬手:“裴三公子請問。”
“大慶開國之初,高祖謀求強國,以四海胸襟面對天下,發布曠古奇文《求賢令》,沈公子能否默寫出這篇《求賢令》的內容?”
裴繼安伸手指了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看向沈長安的目光帶著沈長安看不透的情緒。
沈長安確實也不知道裴繼安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高祖發布求賢令這開天辟地的驚世之舉,尤其是這篇令當時國人一度瞠目結舌,而令后人無不贊其為驚世明君的《求賢令》,相信任何一個讀過書的士子,都沒有不記得的。
他當下提筆,在上好的宣紙上嘩嘩嘩將這篇《求賢令》默了出來。
寫下最后一筆,他心潮澎湃,胸中又一次油然而生出一股對高祖魄力的崇敬之情,恨不得生在高祖時期,當他手下的一名謀士。
見他猶沉浸在文中,裴繼安也不催促,沈長安回過神來,十分歉意地朝裴繼安施了一禮,“在下失禮了。”
“無事。”裴繼安道,“看來沈公子不僅對這篇《求賢令》了然于心,而且還感觸頗深?”
“然也。”沈長安嘆道,“高祖之奇絕,令長安萬分折服;一篇《求賢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讀之令人心潮澎湃。”
裴繼安點點頭,并未接話,只將手里的一篇文章放到沈長安面前,“沈公子請看。”
沈長安凝目望去,是前些日子當今圣上發布的求賢令。
他粗粗地掃了幾眼,這篇求賢令他亦是印象深刻,深刻得現在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他突然明白了裴繼安的意思。
抬頭看向裴繼安。
裴繼安道:“大慶開國至今,而來已近四百年,當初君主賢明,國人重義,可如今,大慶猶如一個病重之人,君不似君,臣不似臣,沈公子以為,這是何故?”
裴繼安的話猶如重錘敲在鼓上,嗡嗡震響在沈長安耳旁。
大慶如今猶如病人,他一直以為是先帝不賢,濫殺忠臣以致民心盡失之故,故而一直將希望置于新君趙寇身上,而此刻,面對著兩篇截然不同的《求賢令》,他心中的希望漸漸熄滅了。
高祖所發的《求賢令》,字字泣血,誠心求賢,歷數自身缺陷,直面國家困境危局,更拋出了“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慶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的承諾,天下賢才無不紛紛前來。
而新君趙寇所發的求賢令,通篇高高在上,將“求賢”硬生生變成了“施賢”,真正大才大賢之人見了這樣的求賢令,怎么可能動心前來?
沈長安心頭百轉千回,最后開口道:“裴三公子一席話,讓在下受益良多,但在下亦有一問,不知裴三公子可否作答?”
裴繼安靜靜看著他,示意他問。
“裴三公子之苦心,在下已然明白。新君‘緩賢忘士’,非誠心求賢,此慶國之大不幸,然縱觀皇室,新君是唯一一個擁有正統血脈、且有能力扶大廈之將傾的皇室之人,要救慶國,非新君不可。”
沈長安高聲發問,“裴三公子以為,在下所言如何?”
聞言,裴繼安笑了,說到底,沈長安還是太年輕,身上有年輕士子那種昂揚飽滿的生命力,但也有儒家士子褪不去的迂腐。
“沈公子所言大謬!”裴繼安在反駁對方的時候,也沒忘記親自給對方倒了茶,這一舉動倒讓方才有些咄咄逼人的沈長安覺得自己有些無禮。
接過對方的茶,正好說了太多話,也有些口渴了。
“多謝。”
“沈公子方才所言,其謬有三。”裴繼安侃侃道。
“新君趙寇絕非緩賢忘士之人,相反,此人急賢親士,聰敏機變,志大才疏,多欲多謀,與一般的庸君相比,他完全算得上‘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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