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魚走得毫無負擔,坐上公交車轉了兩次車,一個小時左右到了火車站,然后蹲在站前廣場上的花壇邊看人打撲克。
期間自己還上手玩了幾把,贏了五塊錢直接買汽水請大家喝了,熱熱鬧鬧到半夜,車來了隨著人流擠上車。
這個時候的綠皮車跟后世的還不一樣,省內列車沒臥鋪沒餐車,車次還特別少,所以別管是不是旺季都人滿為患。
魚魚沒買到坐票,在空氣污濁悶熱的車廂里晃蕩了十分鐘就開始腦仁疼,頭上的青筋肉眼可見地突突跳,冷汗很快就濕透了后背的衣服,好多年沒受這種罪了,真是承受能力大不如從前了。
記得她做倒爺那些年,最開始也是沒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就能自己背著個有她三四個粗比她還高的大包袱擠火車,還能在中途停車的時候背著貨跳上跳下地抓緊時間賣點貨。
不賣也不行,那時候手里沒啥錢,為了一趟多掙點錢,吃飯喝水的錢都拿來進貨了,賣不出去路上就得餓著。
有時候遇上天氣不好賣不了東西,就真有餓了好幾頓的時候。
所以魚魚有著特別厲害的覓食能力和搭訕能力,有人說我天生內向跟陌生人熟悉不起來,魚魚覺得吧,這事兒其實得看你當時餓不餓,真的,不信你餓幾頓,再看著身邊的人嚼雞腿啃豬蹄子吃花生米,可能你就會發現自己的潛力了。
所以魚魚發現自己真堅持不下去了,就去列車員值班室去找人說話了。
五分鐘之后,魚魚順利坐到列車員值班室的小凳子上,吃著東北籍列車員大哥友情提供的黃瓜蘸大醬,聽他吹自己媳婦。
很幸運這位列車員大哥是東北人,能跟陌生人三分鐘變成親戚的東北男人特別有意思,以魚魚的經驗,想跟一個東北男人迅速拉近距離,你可以夸他三樣——酒量好,普通話標準和媳婦好看。
所以魚魚就坐在列車員值班室的小小隔間里,誘導大哥說了半宿他喜芬兒(媳婦),等天亮她下車的時候大哥已經跟魚魚成親兄弟了,“等你啥時候上咱們那嘎達,讓你嫂子給你燉大ne(二聲),你嫂子做飯老好吃了!來,把黃瓜帶上,還有大醬,這是咱們那嘎達自己下滴黃豆醬,你嫂子滴手藝,一般人要我都不稀噠搭理他!你嘗嘗,老香了!”
魚魚抱著半罐頭瓶子大醬,手里拎著一根黃瓜回了家。
到家倒頭就睡,晚上吃飯的時候周奶奶問起沈郁的情況,她才慢半拍地想起他來。
魚魚下車走的時候就刻意不去想他了,畢竟早就知道倆人不是一路人,也沒打算有什么深交。
其實魚魚并不怎么討厭沈郁,還很神奇地在某些時候跟他腦回路很是一致,可這改變不了跟沈郁接觸會很麻煩的事實,既然知道結果,那就干脆一開始就離遠點。
自己覺得自己過得懶懶散散的周總其實還是生意人思維,無效投入和沉沒成本這些東西心里算得清楚著呢。
她可以在回來的一路上跟沈郁插科打諢斗嘴,也可以又哄又騙地投喂他,但那只限于這幾個小時的路程,沒了這個特定環境就什么都不算數了。
所以魚魚走的時候特別干脆,不止沒回頭,她是走了就把這個人放到生活之外了,想都不會去想一下。
不是沒發現沈郁的善意,可凡事習慣做好利弊衡量的周總幾乎都不用分析就放棄跟他做朋友的可能了,太麻煩了,沒人會明知道麻煩還要往前走。
這輩子作為周魚魚,她遇到困難就一點不猶豫地原地躺下,能懶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不過有些事是偷不得懶的,比如被人虎視眈眈盯上要錢的時候。
魚魚是半夜發現不對勁的,可能是有了精神力的原因,即使不開精神力她對周圍環境也比以前敏感很多,況且晚上她就發現她媽徐美娟看她的眼神不對,所以睡著了也留著心。
徐美娟打開紗窗跳進來魚魚就醒了,她懶得動,就默默看著她要做什么,畢竟自己現在是一個大小伙子,就是半夜親媽不打招呼進了門他也沒辦法,一驚一乍地叫出來連周奶奶都不會幫她。
徐美娟上手就要掐魚魚,魚魚這回不想動也不行了,趕緊把她的手打開:“你有事說事,要是打我我肯定給我奶看。”
徐美娟還是接受不了自己掐在手里的小綿羊忽然就不聽話了,在黑暗里對著魚魚模糊的輪廓咬牙切齒:“你去告!惹急了我就把你捅出去,看你奶知道你是個丫頭片子還護不護著你!”
魚魚打個呵欠,懶得跟她繞彎子,“你到底來干什么?快點說吧。那五千塊錢你是別指望了,都擱我奶手里呢,你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能耐要來。”
徐美娟的打算被魚魚堵回去,氣急敗壞,“你是我生的,我是你媽!你的錢我還花不著了?”
魚魚:“以前你也沒少花啊,我奶一個月給你四十塊家用,再單獨給我二十塊零花,一分不少不都在你手里嗎?后面我工資不也都給你了?不過那是以前,以后我的錢就是我的,你別惦記。真的,勸你一句,知足點,你在我身上做的孽太大了,不想著積德贖罪你也別作死了。”
魚魚困了,難得這么真誠,說話沒挖坑也沒罵人,可徐美娟不滿足,那是五千塊錢,如果魚魚的工資不給她,她一個月連十塊錢都剩不下,到死也攢不出來這么多錢,讓她放棄那怎么可能!
“行,我知道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那也不能把這么老多錢瞎霍霍了,你得拿著干點正事兒吧!”
魚魚知道今天的戲核來了,“那你說我干點啥算是正事兒?”
徐美娟:“你拿這錢訂婚當彩禮吧!”
魚魚:“……干啥?”
徐美娟:“訂婚,姑娘我都看了,你舅媽的娘家侄女,比你大兩歲,人家不嫌棄你,給你奶看看就定下來吧,女方也不多要,就要五千塊彩禮。”
魚魚:“……不是,她不嫌棄我什么?不嫌棄我是個女的?”
徐美娟撲上來捂住魚魚的嘴:“你瘋了!瞎叫喚什么?!”
魚魚躲開:“你才瘋了!你竟然要給我張羅個媳婦!你跟人家姑娘有多大的仇啊!”
徐美娟:“人家姑娘愿意!”
魚魚:“她是男扮女裝?還是未婚先孕?”
徐美娟氣得捶床:“你就不能想點人家好!人家好好個姑娘,家里地里的活一把抓,要不是為了進城有戶口,看咱家有房子,人家能同意嫁給你?”
魚魚:“我還以為你跟人家說咱家有金山呢!就這?她就同意嫁給個女的?你到底跟人家說什么了?”
徐美娟:“我能說什么?我也不能真跟人家說你的事,就說你小時候受過傷,那個地方不長了,不能當男人了,人家姑娘說你能踏實過日子就行,別的不在乎,也答應不說出去,連她親媽都不說!這種好事你上哪找去?還不趕緊給定下來!”
魚魚:“你就不怕到時候她跟我睡一張床上露餡?”
徐美娟:“她一個姑娘家,她還能咋地你?”
魚魚:……算了,她是得給氣得多糊涂才會跟徐美娟討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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