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購科來堵魚魚的小科員有點呆,魚魚讓等著他就老老實實等著,魚魚問什么他答什么,沒到十句話就快聊成朋友了。
倆人站廠門口聊了半個小時,才來了兩輛自行車,穿著短袖白襯衫夾著黑色人造革文件包的市工會干部進門了。
市工會的干部是接到舉報信,舉報機床廠人事科在職工工作調動和工資漲幅上有違紀行為,來進行查證的。
而被舉報的那位職工,就是周魚魚。
這事兒還得從周五晚上說起,魚魚納涼的時候端個小板凳,去隔壁院子方教授那求助,把跟馬科長這點事兒一五一十老老實實說了,一點沒添油加醋,也沒提沈郁,完全還原事實,然后跟方教授求助:“方爺爺,我認識的人里您最厲害,您幫幫我唄,我該怎么辦吶?”
魚魚去找方教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老頭每天笑瞇瞇跟個彌勒佛似的,愛吃愛喝愛八卦,一件老頭衫穿出好幾個洞都不換,看起來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小老頭。可別人看不出來,魚魚卻看得明白,人家這是深藏不露,厲害著呢!
方爺爺躺在搖椅上慢悠悠地搖,手里的大蒲扇下意識地就給身邊這可憐巴巴的小孩扇風去了,“你自己想過沒有,這事兒怎么解決最好。”
魚魚兩只手放在膝蓋上,特別乖巧老實:“我不能去二分廠,可我也得罪不起馬科長,我們廠最近在爭一批國家從外國進口的設備,省里市里都來檢查工作,督促我們加強管理,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機械部檢查團,我琢磨著這時候廠里肯定不想出岔子。”
方爺爺:“那你想把這事兒捅到哪去?”
魚魚:“最多到市里就到頭了,鬧大了對廠里影響不好。”市里、省里為了幫機械廠爭取這批設備給了他們廠不少扶持,別管什么事,只要不出自己省那就是自家事,對廠里造不成什么影響。
魚魚繼續眼巴巴地看胖老頭:“方爺爺,我想什么都白想,我也沒能力實現,您幫幫我吧?”
方爺爺這才笑出來,大蒲扇拍拍魚魚的腦袋:“行,爺爺幫幫你!”心思細膩考慮周全,最難得的是這孩子還顧全大局,知道輕重,值得幫一幫!
方教授在彭城待了一輩子,魚魚的難題對他來說也就是周末找老朋友喝頓酒的事兒。
市工會的人來了說是有人舉報機械廠有人事違紀行為,可這種舉報工會一天得收到百八十起,魚魚周五下班時間接到調令,人家周一一大早就來查證了,說其中沒貓膩誰信?
魚魚才不管別人怎么想,反正她就老老實實配合查證。
市工會的人連廠長都沒見,直接往廠人事科走:“馬上召集人事科、工會、廠委一起來開個會,省檢查團明天就到,非常時期不要在乎形式了,咱們趕緊解決問題。”
作為被舉報人,市工會的人連魚魚一起帶去了,待會兒還得跟她談話取證呢。
采購科呆呆的小科員囁嚅著不放魚魚走:“我們科長等著周魚魚呢,我得先帶他去見我們科長。”縣官不如現管,在小科員眼里他們馬科長的話才是最管用的!
接待市工會的廠工會主席差點踹這愣小子一腳,狠狠瞪小科員一眼,還沒想好怎么讓他趕緊走別搗亂呢,小科員就給嚇得不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了,想起魚魚剛剛跟他說的話,鼓起勇氣據理力爭:
“我們馬科長和人事科劉科長一起等著周魚魚呢,要跟他補上人事談話,是他調職的事。”看一眼魚魚鼓勵的眼睛,小科員繼續按魚魚剛剛跟他說的學:“馬科長說調令都下來了還沒有談話文件不成樣子,今天早上必須趕緊補上!要不,要不大家一起去跟我們馬科長說吧……”
小科員剛工作沒倆月,在他眼里連廠長都得聽馬科長的,別管是誰,反正在廠里馬科長最大,加上魚魚的故意引導,他覺得讓市工會的人去見馬科長很是合情合理。
工會主席讓這小子給嚇出一頭汗,趕緊把他給打發走了,“見什么馬科長?趕緊去叫人事科科長回來開會!”
小科員還想說,被廠工會的干事一把給拽走了,再不走工會主席就要撐不下去了。
到了人事科,好容易該來的人都來了,不該來的采購科馬科長也來了,作為廠里干部列席會議。
查證進行得有點艱難,第一步就進行不下去了。按理說在進行人事調動之前必須跟職工進行人事談話,雖然現在這也就是個行事,可這是人事程序,該走還是必須得走,而廠人事科說跟魚魚談話了,魚魚卻說沒有。
雙方各執一詞,查證起來也很容易,談話內容記錄在案得有雙方簽字的文件,人事科拿不出來。
本來人事科長想找管檔案的老黃背鍋,可路上小科員已經給他們露了底,周五調令都出來了,周一才要找周魚魚進行人事談話這在人家眼里就是事實了。
市工會的干部在小本本上嚴肅地記了幾筆。
人事科長趕緊轉變態度,試圖大事化小,認真檢討自己工作做得不到位,又表示雖然漏掉了談話環節,可周魚魚本人已經同意調職,調令上他已經簽字了。
魚魚:我什么都不知道,沒接到調令,更沒簽字。
這回人事科長不用找人背鍋了,趕緊找派去通知魚魚的人事科科員來作證。然后發現這位科員今天請假,說是對象家里有事,而他桌子上正放著魚魚的調令,簽字欄一片空白。
所有在場的廠領導都一臉汗,市工會的人又在小本本上記了幾筆。
而魚魚心里給張大鵬和他的兄弟們點了個贊,畢竟,人不知鬼不覺地給人家對象家里媒棚子棚頂拆個大洞難度也不小。
到此就沒魚魚什么事了,她被放了出來,領導們繼續關緊門窗開會。
廠里沒有秘密,下午大家就都知道了,廠長和人事科劉科長、采購科馬科長一起被市里叫去談話了!
而魚魚,本來應該今天去二分廠報到,現在卻躺在香樟林濃密的樹蔭下喂松鼠,估計這輩子只要她不主動走,就沒人敢再提給她調動的事了。
這些天大家都在為了迎接省檢查團的事忙碌,沈郁這個技術科科長也別想閑著,一大早就去省里開會了,魚魚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也不知道今天他能不能把巧克力帶回來。
可一直等到下班沈郁也沒回來,晚飯后他給小賣部的公用電話打了個電話,還不肯留言讓人家傳話,非要等十多分鐘讓魚魚去接電話。
魚魚剛拿起話筒他就開始教訓人,從抱怨魚魚來得慢讓他等了這么久,到她干什么都磨蹭,跟個小老頭似的看著他就著急,把魚魚說急了要掛電話他又開始別別扭扭地哄,說要給魚魚帶個尋呼機回去,新出了一種漢顯的,可以看到留言,以后有事他就可以隨時跟魚魚說了,魚魚也可以隨時給他回電話。
遭到魚魚激烈反對,這沒良心的小孩不但對這個人人稀奇的新鮮玩意兒不感興趣,天都不肯跟他聊了,直接就掛電話。
魚魚:我好容易可以不用帶手機,過幾天安生日子,我傻了才給自己安個尋呼機讓人隨時都能呼我!
可惜,她走出去沒十米沈郁的電話又來了,小賣部的大爺把裝沒聽見想跑的魚魚給抓回來,特別嚴肅地強調:“是沈工找你!”沈工的電話,沒人敢不接!
魚魚怕給大爺添麻煩,只能又回去跟沈郁吵架,倆人亂七八糟沒有任何內容地小學生吵架吵了好半天,最后都忘了尋呼機的事,在電話里爭論到底是誰先開始吵的。
沈郁:“是你先罵我的!”
魚魚:“你怎么不說你一開口就沒好話?!”
沈郁:“說你跟個小老頭似的我冤枉你了嗎?”
魚魚:“我愿意你管得著嗎?”
沈郁:“我怎么管不著?不管你你都能上天了!”
魚魚:“上天做你祖宗!”
沈郁:“……我晚上回不去了,明天早上還得開個會才能回。”
魚魚:……不是,吵架吵到褃節兒上你尊重一下對手好不好?
沈郁:“今天開了一下午會,晚上我住友誼賓館,我沒跟你說過吧?我在這有個房間,常年給我留著。”
沈郁:“晚上唐納德來蹭飯,我點了上回咱們一起吃的奶黃包和素三鮮包子,還有小米粥,小菜也點了,都是一樣的,比上回咱們吃得差多了!飯店經理說沒換廚師,讓那胖子出來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做得太難吃了!”
沈郁:“吃完唐納德要去看電影,友誼飯店的內部放映,是美國好萊塢的最新片子,我沒搭理他!你想不想看?這周末帶你來看看?我說要教你英語你還不學!你看看!不學你連外國電影都看不懂!”
沈郁:“明天上午大概十點多能開完會,我散會直接回去,你中午少吃點,我讓飯店的甜點師傅做了果凍還有黃油面包,正好帶回去當下午茶。”
魚魚:“……你磨嘰死了,說這些沒用地干嘛?”巧克力呢?到了沒?
沈郁:“我愿意說你管得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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