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這邊電光火石的想了很多，那少年已經挑挑揀揀，把小五包裹里的干糧打開吃了起來，吃到一半又發現了玉壺春掌柜的給的那兩塊糕點，便毫不猶豫將干糧放回去吃那糕點，急得小五直蹬腿：老娘都舍不得吃呢！想留著晚上休息再慢慢享用，怎么還沒嘗著味就讓你吃了？！

她蹬腿時少年也不是全無反應，他抬頭瞧了瞧小五這邊，整張臉正好完全暴露在月色之中。他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樣子，閉著嘴巴緩慢咀嚼著，顯得嘴唇薄而無情，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臉型也使他顯得不那么陽光，只有雙眼深深的陷入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小五的心抖了一抖，方才腦子里閃過的種種小說情節通通化為泡影。

少年慢慢的吃光小五包裹里的所有東西，吃完了糕點又繼續吃回干糧，緩慢而堅定，讓小五有一種他永遠吃不飽，吃完也會把衣服甚至自己都吃掉的感覺。剛剛有些緩和的情緒又漸漸被恐懼所籠罩，她連忙蠕動自己的嘴巴，努力想把嘴里的衣服吐出來，希望能跟這少年對話、求饒，求他不要殺自己，吃的都給你，包裹也給你，錢也給你，你都拿走，留我一命就行。

少年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十分認真，邊嚼還邊繼續翻那包裹，翻到小五吃面剩下的百十文錢也緩緩拿起來，塞進自己懷里。可惜他吃得再慢也沒用，小五嘴里的衣服塞得極緊，她嘴巴都酸了也沒吐出來，而此刻少年已經吃干凈所有能吃的東西，拿走包裹里的錢，地上只剩三丫給小五打包的簡單衣物。

吃完了東西，少年的臉上顯現出一絲絲的滿足。他把地上所有衣物隨意集中在一起重新打包，提起包裹緩緩起身走回小五身邊，又緩緩靠坐在觀音像底座上，再把包裹輕輕放回小五腿上，低聲說道：“不要說話，我放開你。說話我捶死你。”

“嗯！嗯嗯嗯嗯嗯！”小五急急點頭。

少年又緩緩說道：“我吃了你的東西，對不住。拿了你的錢，也對不住。我來日可加倍還你。你不放心，可以跟著我，左右瞧你也是沒處去的。”

這次小五沒有表示。

她此刻確實沒處可去，但也不確定是不是跟著這少年。他自己都沒錢，還受傷了，只怕跟著更不安全；瞧他的樣子確實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跟著他算什么？只怕活下來也是個奴，一樣是榮辱由人的境地。

但若不跟著，會不會錯過一個機會？自己在這城里找事兒做，看來并不容易。

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那少年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復，只抬手緩緩拿出小五嘴里的衣物，解開小五身上的繩子，再緩緩向后靠坐在觀音像的底座上。

小五忙甩手、揉腿、動嘴、活動筋骨，好半天身上才回過血來，中間幾次看向那少年，都見他閉目養神一動不動，似乎察覺到自己是個對他沒有危險的小人物，全然不再介意。

他的手仍舊放在腹部，似乎真的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疼，他的呼吸極為緩慢，一吸一吐之間停頓很久，像是睡著了一般。

小五猶豫良久，覺得干糧和錢已經沒了，自己也根本打不過他——別看他此刻病秧子一般，方才那樣子可真是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稍微觸碰到讓他感覺到危險的點就身手敏捷起來——索性搞好關系，想從包裹里翻出水碗去外面找點水給他喝。

誰知她剛想起身，手臂就被那少年捉住：“不能走。”

那手冰涼得緊，力度也像老虎鉗子一樣鉗得人生疼，小五不得不十分小心的壓低了聲音回應道：“我去給你找水……”

“不用。”

這少年所說的每一字都是命令的語氣，沒有商量，也毋庸置疑，讓小五不敢拒絕。

想想看，少年受了傷，被自己撞見，應該是怕自己走開被泄露行蹤，既然如此，就算了，反正也是為了討好他。

既然如此，索性便聊聊天，也好多知道一些他的訊息，判斷到底能不能跟著。

“你受傷了？”小五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聲細語一些。

少年閉著眼睛一言不發，像是沒聽見一樣。

小五不怕冷臉，盡量讓自己站在少年的角度，替他著想：“要不……明天我替你去拿藥？我保證不跟任何人講。”

少年還是不動不說話。

小五自覺有些尷尬，但又暗暗勸慰自己，不理就不理，又少不了一塊肉，只嘟囔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總歸……身體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閉嘴。”少年終于有了回應，卻比沒有回應更加糟糕。

既如此，便算了。

小五想得開，不介意，總歸自己努力交流過，而不是什么都沒做。

是以她不再胡思亂想，也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靠坐著休息。到這一刻她才忽然發現自己真的疲憊極了，特別那雙穿著草鞋的腳，到底還是被磨破了，隱隱作痛。

這疼痛就是如此奇怪，你不去想它的時候好似沒什么，等你全部注意力都在它那邊了，立刻疼得難以忍受。

小五忍了一忍，終歸還是掙扎著坐起來，挪了個有月光的角度緩緩脫下滿是泥土的草鞋和襪子，翻檢出包裹里三丫給準備的腳巾輕輕擦拭磨破傷口旁邊的血跡。

這具身體并不嬌弱，但畢竟年幼，小腳丫被鞋磨過的地方已經露出新鮮的血肉，襪子也破了，明天要不要換上三丫給帶的新襪子？一天一雙的話，實在太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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