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邊門里忽然跑出來一名舉著掃帚的青年女子，那女子衣著樸素卻干干凈凈，絹帕包頭看起來十分利索，攔住矮胖大嬸的去路并高聲叫人：“來人啊！來人啊！有人要搶小孩！”

左右門房立刻冒出好幾個街坊鄰居，年輕年長的都有，甚至還有走路顫巍巍的老婆婆，從左右院門之內一個兩個的出現，大呼小叫的似乎要痛打矮胖大嬸一頓，驚得矮胖大嬸丟下小五便朝街面上跑去，馬車邊上的中年男人也聽見了，等都沒等矮胖大嬸，躥上馬車便跑沒影兒了。

這一切發生得快過去的也快，受到驚嚇的小五傻了一般老半天才緩過神，倒是幾位鄰居十分熱情，聽那女子講了經過都夸她心腸好，又問小五打哪兒來的，今年幾歲了，爹娘在哪兒等等等等。

小五一瞧是個自我介紹的頂好機會，忙趁機描述自己的可憐遭遇和能干屬性，唯獨不敢說家里還有長輩，否則又要被勸著回去。

這些日子她受了不少苦從沒對人傾訴，此刻忽然有了出口，索性放任自己難過的痛哭起來：“我其實很能干的，嗚嗚嗚，洗碗做飯、漿洗縫補，什么都可以做……”

這一哭惹得鄰居們更加同情，有的還開口求最早救人那女子留小五在她家酒館打雜：“……這孩子出身農家，該是吃得了苦的，你就留她幫你，給她個吃住的地方吧！”

小五這才從眾人的言談中得知這女子被稱作白氏，跟丈夫一起在巷子里開了個酒館。酒館位置很是靠里，所以做的都是熟客生意，左鄰右舍的都說他家的酒好，算得上衣食無憂。

白氏只是路見不平出手救人，本以為做的只是一時的好事，誰知被鄰居們架在高處，不幫小五倒像是狠心的。她家做的是熟客生意，又都是老鄰居，沒法子一口拒絕，只能委婉推辭：“多一個人吃飯倒沒什么，就是沒處住，眼瞅著就入冬了……”

小五不敢失去這機會，忙退讓道：“晚上我住城北觀音廟，廟里的長老們很是照顧，給我住的地方和早晚兩碗熱粥。您讓我在酒館打雜，給我口吃的就行，晚上我仍回觀音廟去……”

她說得言辭懇切，又有老鄰居的面皮，白氏知道自己是非答應不可了，索性就答應得漂亮些，牽著小五的手嘆息道：“哎，可憐見兒的，那暫且留下，等你找到更好的差事再走吧——先跟我去里頭洗個澡換身干凈衣裳吧。”少不得老鄰居們又是一番夸贊。

小五也是千恩萬謝，跟著白氏進了院門。白氏是個大方爽朗的，一進門便沖西屋廂房喊了一聲：“翠兒，給這小孩拿身干凈衣裳出來！”

西屋廂房并沒有回應，但明顯聽見里面有聲音，想是從窗戶瞧見了，正給找呢。

白氏一邊張羅著小五洗澡，一邊跟小五介紹酒館的情況，說賃不起街面上的好店面，只能在離大街稍近的胡同里租個門臉。酒是白氏的公爹和丈夫親自釀的，大家都夸好喝，所以生意說得過去，但畢竟生客少，雇伙計也是閑著，索性就省幾個錢，讓兩個兒子在酒館幫忙。家里還有個女兒翠兒，性格內向不喜拋頭露面，只在家里跟著操持家務。

小五生計有了著落，心里頭很是開心，一邊聽一邊認真的點頭。她看得出這白氏是個爽朗善良的，又有鄰居們的面皮，這家人斷不會欺侮自己。自己好好干，得了她們的信任，說不定將來能允她個住處，第一個小目標就算實現了。

兩人這邊說得熱鬧，西屋廂房的屋門忽然“啪”的一聲被推開，里面氣呼呼走出來一個姑娘，手里抱著兩件衣裳，徑直走過來扔到小五身上。

她看上去跟三丫差不多大，沒三丫眉眼俊俏，但也算得上清秀，關鍵是衣著干凈素雅，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髻邊簪著首飾，耳邊墜著耳墜兒，一看就是家境富裕的城里姑娘，氣質上跟跟桂花村里的女娃完全不同。

“她也是姑娘家，為什么她都能在咱家酒館干活，我想出這院門都不成？”這句話是翠兒問白氏的，氣嘟嘟嬌滴滴，樣子呆呆萌萌的，倒是有幾分可愛。

白氏一下子冷了眉眼，恨鐵不成鋼的對著那姑娘吐了口長氣，終歸還是沒當著小五的面發作，只轉換了笑臉催小五先去洗澡。小五知道自己一個外人不便摻和人家娘倆的事兒，忙笑著道了謝，抱著衣裳去耳房洗澡。

她并不想聽別人的墻角，畢竟初來乍到，該做的做不該做的一定不能僭越，特別是人家的家事。很多天沒洗澡了，一洗真的是舒服死了，只是翠兒給拿的衣裳到底大了不少，畢竟自己年歲小，身量矮。不過這都不妨事，洗干凈澡穿上干凈衣服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袖口褲腿長暫時挽起來就是了，方便的時候再用針線一縫，齊活。

收拾停當，她又十二萬分滿意的洗了自己穿了數日的臟衣服，出來晾在了院子里，想跟白氏道謝，見她跟翠兒面對面站在西廂房門口語重心長的訓誡著什么，翠兒雖然一句話不說，卻也是十分不服氣的樣子。

小五不好打擾，便問白氏酒館在哪兒，她自己獨去。白氏瞧見洗過澡的她露出幾分驚艷的神色，但很快展顏笑道：“今兒歇一天吧，明日一早過來，再開始不遲。要不要吃些東西？”

小五自然是餓的，但到底吃了些菜葉，五臟廟并沒有抗議得十分厲害。更重要的是人家讓自己歇一天，自己還沒開始正式上班不好吃人家的飯，允自己洗澡已經大大的滿足了。

是以她連忙笑道：“不餓不餓，吃過了的。那衣服先晾在這里，我出去轉一轉，下午我回來取衣服，明天一早直接去酒館。您看可以嗎？”

白氏的心思都在氣呼呼的翠兒身上，并沒細想一個小小乞丐能在哪里吃過，只是立刻點頭回應道：“行——咱們的酒館就在拐角那棵老槐樹下，叫‘老七酒館’的。你認認門，先別進去，晚上我跟我公爹和當家的知會一聲，明日你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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