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蝶答應了出去，少頃又回來道：“他說有件急事，立刻便要跟你說。”

小五只好穿戴整齊起來，原想隔著門問他，又覺那樣矯情，讓人瞧見了越發不好，便開門請他進來問：“什么急事？”

胡思明徑直去了正房花廳，小五只能讓鳳蝶關好門戶，自己緊跟著過去。

自方先生離開后，正房一直空著沒人住，小五和鳳蝶誰有空便來打掃，因此一直維持著原樣，干凈整潔。

胡思明里里外外的打量了一番，連茶壺都摸摸是不是熱的。小五以為他要喝水，正要去西廂房拿一壺給他倒上，卻被他一把拉住問道：“你喜歡的人，是方先生嗎？”

小五詫異的回頭望他。

半年未見，他的樣子也比從前沉穩了很多，個子已經高出小五整整一頭，唇邊甚至有了淺淺的胡須，眼睛卻不如從前明亮了，像是蒙著一層薄霧。

“你說什么呢？”小五索性不去倒水，甩開他坐在桌邊等著他說下去，心底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沒做好，泄露了出去。

“上次你說心里有喜歡的人了，我就一直在想那個人是誰，”他的聲音也開始變聲了，有種少年獨有的青澀魅力，“我沒事便跟著你，瞧你跟誰來往……”

“你不上學嗎？！”小五第一時間想到的竟是這個。

胡思明輕輕揚唇笑了一笑，緩緩坐在小五對面，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面沖著她道：“我甚至花錢買通了笙哥兒盯著你，發覺跟你來往的男人就這幾個，”他掰著手指細數，“三爺，文老板，云海，云濤，余謙，余和，還有各個酒樓、茶館的老板、伙計……”

“你……”小五竟不知該如何回敬他才好。

“這些人跟你的來往有多有少，但都沒什么特別的，只文老板略多些，也絕不是男女之情，三爺府里的那些哥兒，你更是不怎么理會……”

“胡思明，”小五終于忍不住了，“你都訂親了，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好嗎？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胡思明卻根本不理她，自顧自繼續道：“直到今日我聽娘說，你想進京去看方先生……你好好去看他做什么？”

小五想解釋兩句，胡思明忙伸手攔住：“當日先生剛走，晚上你就說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太巧合了？連熙悅閣李掌柜要你做他的兒媳婦，你都不答應……”

又來……

小五無奈苦笑：“憑什么李掌柜要我做他的兒媳婦，我就得答應？是不是你們都覺得，我是個伶人，下九流，有人要我做嫡子正妻，我就該感恩戴德？胡思明，你這點還不如你娘懂我，我說不想嫁，你娘可是舉雙手贊成的！”

“她要你說書給悅己賺錢，自不想你嫁。”胡思明認真看著小五的神色，揚著嘴角嗤笑。

小五不想再跟他辯白，左右他認定了的，自己解釋也沒用，是以攤手苦笑：“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行吧？”

“方先生不能人事，你都愿意喜歡，為什么我……”

“胡思明，你訂親了，不該再跟你未婚妻之外的女子，說這樣的話。”小五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態，“如果你說的要緊事就是這個，那請便吧——我雖是伶人，卻要臉，不想讓人說我歡哥兒勾搭有婦之夫。”

她的樣子有點著急，偏越著急胡思明笑得越歡快，還跟著起身來到她身邊貼近，小五躲開些他也只是笑笑沒動：“方先生教了我十年，如兄如父，我也同你一起進京去看他。”

小五嚇了一跳，正要想法子拒絕，卻聽他繼續道：“我問了我娘，她說是應該的，到時候咱們同去便是。”

“不用，云掌柜他們也要回京，我跟著他們就是。”

“你跟著他們去，還能等他們一起回來嗎？還是跟我去方便些。”胡思明忽而笑道。

小五煩躁中瞧見他的笑容，忽然覺得他今日似乎與從前不同，就算半年不見，這變化也忒大了些，忍不住問他：“你今天心情很好的樣子？”

胡思明揚唇一笑：“還行吧，你也說我訂親了，這么好的事兒，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小五并沒做好面對方先生的準備，只想跟著云海遠遠的看一眼，瞧著他好就偷偷回來。若是跟著胡思明去了，再被他這愣頭青問些不該問的，該如何是好？

是以她猶豫了一下，便道：“那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了。有人說方先生病入沉疴，我不放心想過去瞧瞧，既然你去，便看看那些人是不是胡謅。”

“我知道，你聽云掌柜說的。”胡思明笑道。

小五瞪大了雙眼回頭看向胡思明，仿佛眼前站的再不是從前認識的那個禿頭小子，而是個心機boy。

胡思明笑道：“嗯，那兩個京城旅人，也是我花錢找的。”

“你……”小五真覺得不認識胡思明了，“你什么時候……”

“我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對嗎？”胡思明笑著再次走進小五，并湊近她耳邊，“還不是你把我變成這樣了？”

小五仿佛被人當頭一棒砸在天靈蓋上，只覺得天旋地轉的，眼前都有些微微發黑，不由得整個人晃了一晃。

胡思明忙伸手扶住她胳膊，看她臉色微微發白也有些慌了，忙扶著她在桌邊坐下，喊著鳳蝶倒杯水過來。

都說“多喝熱水”是最不靠譜的關懷，可不知怎的，一口水落肚，小五真的舒服了些，人也清醒了頭也不暈了，抬眼看著胡思明苦笑：“你要干什么，直說便是。”

她此刻的眼睛里一定埋了很多情緒，以至胡思明跟他對視后，握著她的手都開始微微發涼。

小五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握著，想抽手回來，卻被胡思明更大力氣的握住：“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京城看望先生。”

“我不想去了。”

小五不太能接受胡思明變成今天這樣子，興許對他是好的，可小五不愿意認識這樣的胡思明。

是以她拼命要把自己的手從胡思明手里抽出來，卻總歸沒他力氣大，忍不住看定他再說一次：“你這樣被人瞧見，沒人會說你，只會說我這個伶人攀附！從前算我對不起你，從今天開始，你我不要再私下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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