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桑忙跑最內側的書架旁，從最上面抽出一個畫卷捧過來給小五看：“公子常看的還是這個！”

小五接過來展開，果然比那沙盤精細很多，不同的是少女的身影隨處都是——

三爺府里立在一群人中間，瞧著像是剛剛住進胡宅那天，自己被呂狗搶回去，方先生和胡思明進來搶人的情形；

觀音廟里也有，那少女蜷縮在觀音像后睡得正香；

縣學前還有個書墨坊，少女和身著青色長衫的人迎面而立，少女緊握雙拳，似乎在宣誓著什么；

方家小院就是沙漏里做的那個，少女在桌邊寫字，畫里能瞧見正房窗戶開著，著青衫的人正往少女這邊看；

還有呂府！

呂府附近一輛馬車，車把式在車轅上坐著趕車，車窗的簾子被風吹開，車內少女的臉緊貼著青衫客胸膛……

原來自己……真的一直在他心里嗎？

怎么自己，竟恍然不覺？

小五鼻子發酸，眼睛也又熱又脹。忙將那畫軸細細卷了，讓沃桑放回原位。

沃桑老老實實照做，回來后看小五在擦眼淚，便有些惴惴不安：“姑娘……”

“我只是歡喜。”小五抬頭沖沃桑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沃桑這才長吁一口氣，拱手對小五躬身施禮道：

“大家都說，難得遇上這樣的主子，都盼著公子長命百歲……可是公子明知自己身子弱，還如此不眠不休……平時跟公子來往的也就七皇子多些，我們不敢說話；別人來了，公子大多稱病不見……今天難得看見姑娘如此和氣，還請姑娘勸一勸公子，總要多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

“好。”小五笑著沖沃桑點頭，卻有眼淚因此涌出。

隨后她便都在書房里看書，看累了就去沙漏那邊看方家小院里的少女，心中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似的，填得五臟六腑都舒泰，又疼得七孔八竅都酸脹。

瞧方才那畫，他心里該是有自己的，卻從來不說，甚至極力撮合自己和胡思明。大概他覺得，只有自己和胡思明在一處，他才放心？

她東看西看，胡思亂想，天黑了有小廝進來掌燈也不見方先生回來，問沃桑，他也滿臉都是氣惱，說七皇子還沒走。

看來這皇七很被沃桑厭惡啊。

連小五都開始覺得他煩人。

晚飯是廚房自己做的紅燒羊肉等，雖有別的飯菜陪襯，也明顯肉多菜少。難不成廚房真把自己當成吃貨，覺得好容易來了個吃肉的，要盡顯才能不成？

吃喝完畢，洗漱完畢，方先生還沒回來。

小五等得困倦，便去方先生臥房看了看，見里間一張臥床，瞧規格應該是方先生自己的；外間窗邊有張臥榻，沃桑說值夜的小廝都睡在這里。

小五已經睜不開眼睛，躺在上面就想睡，沃桑忙請她起來，重新換了套干凈的被褥枕頭，后來好像還說了什么，小五沒聽見，只知道自己躺上去直接就睡著了，連一二三都不用數。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覺得有人輕輕抱起自己，只聞那藥香便知是方先生無疑。

她心頭一暖，故意裝成沒睡醒的樣子，揚臂抱住方先生脖子，將臉深深埋在他懷里，享受這幸福的一刻。

她感覺到方先生抱著她走了一會兒，又輕輕放在一張舒適綿軟的床上，松手想走卻被她雙臂盤住了脖子。

方先生似乎有些無奈，還伸手輕輕抓住她手腕似乎想掙脫她的束縛，卻越掰越緊，只能柔聲求饒：“小五……”

就是這聲音。

那天在馬車里抱他，他就是這樣求饒的。

小五笑著睜開眼，一眼先瞧見方先生紅得就要滴出血來的耳朵，便笑著松開手隨他坐起來：“您吃飯了嗎？”

上次就沒仔細端詳他的表情，這次絕對不能錯過。

他雖臉色緋紅，卻也甜蜜欣喜，見小五看他，又偏露出些嚴厲之色：“不要這么鬧了。”

小五坐起來笑道：“明明是您先動的手——我好好的睡在外間，您非把我抱里面來做什么？”

一句話問得方先生臉色從緋紅到紅透：“那臥榻不舒服……”

見小五笑得開心又忍著笑不解釋了，起身坐在桌邊給小五斟了杯水，“你若怕黑，也睡在這院子里就是——我已經讓沃桑把西暖閣收拾出來了，你歇一會兒去那邊睡就好。”

小五喝了水，捧著杯子又問：“您吃飯了嗎？”

“吃了，跟皇七一起吃的。”他紅透的臉色終于慢慢淺淡下去。

“吃的什么？”

小五笑嘻嘻坐過來問他，他倒像是忘了一般，想了又想才道：“好像有菌菇、蛋羹什么的……記不清了。”

“吃飯是多重要的事兒，怎么能忘呢？”

小五四下找了找，并沒看見讓沃桑準備的酒，又不想喊人，便起身去外面找了一圈，見果然在方才睡著的臥榻旁邊。

想來沃桑知道她會找，還記得把酒壺放進溫水里，倒是個細心會照顧人的。

她打開蓋子聞了聞，果然有種淡雅的清香，便拿進里屋給方先生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我問過沃桑，他說您晚上總睡不安穩——我陪您喝一點，一覺睡到大天亮。”

方先生拿過去也聞了聞，笑道：“是我平素愛喝的梅花飲，也不烈。那就喝一小杯，喝完你就回去。”

“我今天負責監督您睡覺，”小五啜了口酒笑道，“我就睡在外面的臥榻上，沃桑好像新換了被褥和枕頭，舒服得很。”

方先生微微一愣：“這樣不好。”

“怎么不好？您從前在家里沒有丫鬟守夜嗎？”

“有……但我心里并沒把你當丫鬟過，他們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方先生面色漸漸有些嚴肅，“我倒沒什么，萬一被沃桑他們誤會，被全府上下誤會你，將來傳揚出去，你怎么過？”

小五聽著話茬不對，忙認真道：“自然是等先生回務城，跟先生過。”

“不行，”方先生立刻搖頭，臉上的顏色也漸漸變回原本蒼白的模樣，“我若回不去呢？”

這句話如尖刀一般扎在小五心上，想說話反駁兩句，整個人卻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連嘴唇都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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