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一律稱病不見，但也全部備了謝禮，以示友好。

小五瞧著那逐漸搬空的庫房心疼：“錢都進了七皇子的腰包……”

“這謝禮都是七皇子出的，”沃桑雖然也不喜歡皇七，但此刻還是得實事求是，“前幾天就送過來了。”

“那還差不多。”

小五這才倒背著雙手開開心心離開，惹得沃桑不由得跟上來笑他：“難怪都說姑娘是跟著云掌柜他們做生意的，賬算得很清嘛！”

“那是，”小五立刻扳著手指給他算賬，“我們在務城賣的東西，一份才賣五十文，刨去原料、人工、存儲等成本，一份才賺二十文不到！你算算……”

她隨口算了兩筆賬，聽得沃桑頭都大了，連忙躲避道：“這個我真不懂……這時辰公子午睡該醒了，咱們過去看看吧？”

“好嘞！”

小五笑著同沃桑急匆匆趕過去，推門先在外間烤火，免得一身的寒氣沖撞了方先生，只揚著聲音問他：“先生睡得可好嗎？”

“他睡得不錯。”

屋門一推，有位清新俊逸的錦衣公子從屋里走出來，倒背著雙手笑看小五：“你來了這么久，竟不去我府上拜見，還真是沒規矩的很呢！”

原來是皇七。

小五微微一愣，忙規規矩矩施禮道：“七皇子。”

“聽說你在務城的名氣連說書帶賺錢竟蓋過了月下仙——不錯，不錯。”黃七沒在外間停留，而是走出房門去了最外面的花廳，外面的小廝忙上前倒茶。

方先生被沃桑扶著從里間緩緩走出來，輕輕拍了拍小五的肩膀，隨后邁步出屋，走過去坐在皇七對面。

小五也老老實實跟過去，站在方先生身后，眼觀鼻鼻觀口，一言不發。

“小五……”

皇七見小五不回應，還要再問他幾句，卻被方先生笑著打斷：“行了，從前她不知你身份，打打鬧鬧也就罷了——如今你貴為皇弟，讓她說什么才好？且讓她緩緩吧。”

“皇弟？”皇七冷笑著往椅子背上一仰，“皇子還值錢些，皇弟值什么？若不是你回來幫我賺些黃白之物，關鍵時刻拿出來震他們幾下，誰知道京城有我這么一號‘皇弟’呢？”

“如今不是好了？我外庫的謝禮都搬空了，換回來一屋子藥材——開春找間藥鋪，把那些全都賣了，換回來的錢發給京郊的百姓做春耕之用，你的善名又大幾分。”

皇七瞧了一眼小五，伸手招呼著叫她過去：“小五，你名氣夠大了，我找人幫你辦批文，你留在京城辦報吧？”

“我辦完了，”方先生笑道，“不是京城的，是務城的，以書墨坊的名義，辦《枕邊書》，內容是娛樂讀物。”

“那有什么意思？要辦就在京城辦。”小五見小五不肯動，起身走過來找他，“京城有錢人多，你……”

方先生起身擋在小五面前：“別拉她下水。”

皇七眉頭一皺，打量打量小五又看看方先生，忽然舔著牙齒笑道：“表哥，她……不會已經是你的人了吧？”

“她在這兒玩幾天，年后跟云海回務城，跟你我都沒關系。”

“嘖！”皇七叉著腰，惱恨的在屋里轉了一大圈，“你不想用她，放她出去說書做什么？養那么大名氣做什么？賺那么多錢做什么？哄著她玩？”

“對。”

皇七難以置信的扶額嘆息，想發怒卻沒法子對方先生說出口，好半天才攤著雙手對方先生苦笑：“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法子，你不是同意嗎？那是最快！讓輿論！沸騰！的！辦法！”

他像是真的氣急了，一字一頓，字字有力的將那句驚到小五的話說出來。

最快讓輿論沸騰？

是想通過報紙，將方家的冤情送往千家萬戶？

“我已經在京城培養了，”方先生道，“添香閣的錦書，瀟湘館的香君……”

“幾年能有小五的成績？”皇七攤著雙手問道。

方先生搖頭道：“我跟你說了，這不是一日之功……”

“我等十年了表哥……”

“那也不要拉她下水，”方先生鄭重瞧著皇七，見他還是隨時就要爆發的樣子，忽然說道，“她是我在意的人。”

整個屋子的空氣都瞬間凝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小五身上。

小五發覺自己眼眶一熱，忙眨著眼睛低下頭去，心想這人私下里不說，當著這么多人竟如此大方。

“行吧，”皇七到底離不開方先生的支持，只得暫時做出退讓，“那祝你們能如愿在一起吧！”說罷不等方先生說話便掉頭走出花廳，帶著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五上前握住方先生的手，發覺他在微微發抖。

沃桑一看如此，忙示意小廝們都出去，還十分體貼的關上了房門。

小五立刻轉到方先生前面抱住了她，察覺他身子也在發抖，便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她其實覺得皇七的法子可行，只要做得隱晦些，將方家的故事寫進書里……用三爺的話說，叫做“影射當朝”。

三爺說，這是掉腦袋的事兒。

說不定……可以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但此刻并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發抖，等過了今天，找個最清醒的時候，再慢慢商量。

她感覺到懷里的那個人漸漸平靜下來，手臂也揚起來環抱住自己：“小五，我覺得務城也不安全……要不你別回去了，書墨坊交給云海他們做，我給你找個民風淳樸的小鎮，派兩個人保護你，你在那里等我，可好？”

小五立刻想到了鳳蝶：“務城怎么不安全了？”她松手抬頭看向方先生眼睛，見他目光之中竟有難得的恐懼，忙道，“皇七離不開你，你都這么說了，他不敢對我怎樣。”

她忽然發覺，自己沒有說“您”，說的是“你”。

方先生像是沒發現這枝梢末節，只是雙眼之中的海水翻滾，像是被風吹起了驚濤駭浪：“我不敢冒險，當年我爹娘也是毫無征兆……”

“好，”小五連忙答應，“都聽你的。”

方先生眼眸深處的海水這才漸漸平靜下來，握著小五的手正要往回走，卻聽門外沃桑道：“公子，韓護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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