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三排，前三排都是班級學習成績前二十名的好學生。特別是第一排，簡直就是老師們的團寵。

小升初能有多少學生考進尖子班，都與老師有沒有獎金，能有多少獎金掛鉤。

任老師俯身，看著班長黃麗做好的那張試卷，抬手摸著地中海發型，不由得微微蹙眉。

黃麗似乎感覺到了數學老師身上傳來的不滿氣息，趕忙把做好的數學試卷拿到面前檢查。

任老師扁了扁嘴，走到副班長羅偉身邊。俯身，目光如探照燈，從試卷第一題看到下，不由得又微微蹙眉。

羅偉一張試卷還沒做好，速度讓他不太滿意。

感覺到任老師無聲的嘆息，羅偉額上頓時冒汗。筆頭也加快了速度，整個頭都埋在試卷上。

任老師的眉還沒展開，見狀擰成個疙瘩。

以為把頭埋在試卷上就看不見你了，男生學個姑娘樣，靦靦腆腆的。

“嘎噔，吱扭。”

椅子發出年邁的爭扎聲，不甘心地被拖離書桌。書桌腿晃了晃，也顯示出年邁高齡。

馬紅梅貼緊書桌，壓下雙肘。書桌穩了。

李吉祥從最后一排站了起來，拿著做好的試卷朝講臺走。她目不斜視，對站在靠門邊一排羅偉身邊的任老師視而不見。

“李吉祥你做好了？”

任老師揪著臉，目光不怒而威，搶先李吉祥一步走上講臺。

“我交卷。”

李吉祥把兩張試卷擱到桌子上，斂眉低頭站著等評分。

任老師的計劃是等班長黃麗和副班長羅偉都交卷改錯以后，讓他倆幫忙批改同學的試券。哪想到第一個交上試卷的會是李吉祥呢！

李吉祥平時蔫嗒嗒的，數學成績徘徊在全班倒數二三名。任老師對這種底子差家境不好的學生已經放棄了，小升初考試成績只看尖子生，平均分并不重要。但是他也不想這種學生會擾亂班級紀律。因為李吉祥破天荒第一個交試卷，全班同學都在等著看熱鬧呢。

任老師要求不答對不許離開教室，大家想看李吉祥出丑。特別是班長黃麗，本來就小的五官此時完全擠在了一起，一雙小鳥似的眼睛眨巴著不屑鄙視的目光。

大概瞄了一眼，發現李吉祥的兩張試卷都做滿了，任老師把兩張試卷壓在一起，從頭開始判卷。

“第一道題，嗯，對了。”

在李吉祥的第一張試卷第一道計算題上打一個對號，任老師覺得不算稀奇。畢竟他教得好，再差的學生也會做兩道題吧。第一張試卷的頭幾道計算題都比較簡單。

連著打了十個對號，任老師驚喜地望了李吉祥一眼，點了點頭表示贊許。又繼續低頭打對號，一路對號打到底，他坐在椅子上的身體開始動搖了。

李吉祥低眉斂眼不聲不響，只等任老師判完試卷讓她走人。

“這不可能！”

任老師動搖的身體激動地站了起來。他看了眼李吉祥，又看向李吉祥座位前面的同學。李吉祥座位前面的同學一個咬著筆帽苦思冥想，一個托腮似在唉聲嘆氣。

倒數兩排都是同樣排名倒數的學生，李吉祥要抄答案，那是絕不可能的。

露題就更不可能了！今天隨堂測驗，是他昨夜在家選題出題，早晨一到學校就親自刻出蠟版，在油印室搖著滾筒，一張一張印出來的。印完就拿到六年三班教室，中途沒讓試卷離開過手一步。

“老師我可以走了嗎？”

管你可能不可能，我全答對了，趕緊給我走人。

李吉祥望著任老師面無表情。

走到教室門口，李吉祥扭頭望了馬紅梅一眼。馬紅梅一直癡癡地望著她，眼神追隨著她的身影不舍得離開。李吉祥得了一百分，她一會交卷肯定也錯不了。

防止任老師說她抄襲，按照李吉祥的指點，馬紅梅故意做錯幾道題，等她交卷被任老師打回去改錯，她再把李吉祥寫在小紙條上的答案用來糾錯。

走進星丘鎮唯一的商場，李吉祥直奔自行車銷售柜臺。營業員問她有沒有自行車票，這可把李吉祥問住了。原來買自行車還要用券，可惜買自行車的券，可不像她印的買米優惠券那么容易得來，需要縣里給派下指標才行。而且就算有自行車券，也要等上一個星期左右，才能拿到自行車。

“我多付錢可以嗎？”

“我們商場有規定。”

營業無奈搖頭，李吉祥從書包里翻出來的一沓錢確實誘人，可她只是一個營業員，也沒有權力弄到自行車券。

以李吉祥和李奶奶的身份，想要擁有一張購買自行卷是不可能的。營業員說得很明白，只有鎮上的職工才有資格享受購買自行車券。

“你可以問問有沒有人賣掉舊自行車。”

營業員好心指導，李吉祥卻不屑于騎別人的舊自行車。營業員見狀，放低聲音說，鎮長夫人手里應該有購買自行車券，然后眼神眨了眨，目光意味深長。

還不就是錢嘛！用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事。鎮長夫人肯定吃米吧，用米換她的購買自行券應該可行。

在商場耽誤了一會，出來時星丘中小學都已經放學了。李吉祥跟著烏央央的人群朝鎮西頭走。越走人越少，快到小賣店門口時，已經沒幾個學生同行了。

遠遠就看見鐵匠鋪門前圍了一堆人，在一群身著鮮艷的婦女們中間，李奶奶的藍布夾襖特別顯眼。

李吉祥高興，賣米的生意好，考試的成績好，她已經算是走上了目前的人生巔峰。

“吉祥，吉祥你回來了！”

李奶奶不經意抬頭，從圍攏的婦女們腰臀間看見了孫女，笑得合不攏嘴地喊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李奶奶的喊聲，婦女們突然做鳥獸狀各自扛起一袋米，忽拉就散開走遠了。

等李吉祥走到鐵匠鋪門口，只剩下李奶奶一個人了。

李奶奶把上午賣米的錢和收回的買米優惠券全交給了李吉祥。

看到最上面幾張買米優惠券，李吉祥頓時明白了，婦女們為什么要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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