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前三日,陸子虞從華安殿挪到了剛建好的花萼殿。
宮中早就有傳言:花萼似蓬萊,緲云藏嬌仙。
說是這花萼殿修得如蓬萊仙宮一般,里頭該住著的人,似是凌波嬋娟。
這宮殿是陛下下令,專為貴妃娘娘一人而修,談什么金屋藏嬌倒是俗氣,以貴妃娘娘的艷美無雙,當真該說是仙宮匿洛神。
欽天監不僅算好了挪宮日子,就連什么時辰搬東西也一應擬下了。
一大早,陸子虞便是被落寧給喚了起來,迷迷糊糊梳洗過,又被人塞上了轎攆,抬著朝花萼殿行去了。
花萼殿就在龍延殿旁邊,距離慶華殿也沒多遠。
轎攆晃悠了不大一會兒,停在一處紅墻琉瓦之外。
寬寬的巷子載滿馥郁,粉白摻雜的海棠枝蔓伸出墻來。
舉目去看,成簇成團兒的海棠如綿延花海。
柔云之下,春風舒展打在那花瓣上,簌簌落下一地香。
陸子虞從轎攆上邁步而下,她站在花萼殿前有些恍惚。
這殿門口一磚一瓦,一樹一景,都瞧著好生讓人熟悉...
春枝海棠,艷墻綠瓦。
“娘娘。”落寧率先回過神來,上前在陸子虞耳畔輕道,“您瞧這殿外之景,可是與咱們國公府似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對啊!
陸子虞美眸微睜,眼底是遮不住的驚愕之色。
難怪四喜攔著她,不讓她在花萼殿修葺的時候趕來先瞧瞧,非得等著遷宮這日才能看個全貌。
左攔右擋,原來打的是這主意。
不得不說,自家爺這小心思,剛巧正中她的下懷。
入了宮,畢竟和尋常嫁女不大一樣。
身為后妃,她不能勤往家里跑,想要回府看看,也得等著欽天監算好日子。
一年半載倒好,若是一二十年都這般,那思念雙親之感也就愈來愈濃了。
如今這花萼殿的殿門修葺的與陸國公府相差無幾。她日日瞧著看著,倒是也能回味昔日舊景。
推開殿門,入目是滿庭華芳。
西府海棠繞著紅墻圍載了一圈兒,香氣襲人,蓓蕾爛漫。
整個殿宇布置的不是那恢弘大氣之風,而是偏著江南曲水的清幽恬靜。
亭臺軒榭,皆是架在一道蜿蜒翠湖之上。
湖旁有十幾只丹白鶴,抓魚、踩水、捋毛,瞧上去生機盎然,添了靈動妙趣。
“娘娘,這是宮中的鳳棲湖。”四喜站在一旁,捧著拂塵略有深意道,“此湖與陛下的龍延殿剛巧是相通的。”
陸子虞媚眼一挑,啟唇笑著問道,“也就是說,本宮想去龍延殿,也可走水路過去?”
四喜剛微微頷首,便是聽著美人又道。
“那陛下也可趁著夜深人靜之時,偷摸著過來嘍?”
四喜臉色一僵,訕訕著連忙擺手,“咱們陛下可是正人君子,怎能會半夜偷偷摸摸著來...”
站在一旁的落寧翻了個白眼,小聲嘁了下。
不偷偷摸摸著,她家娘娘未出閣的時候,那身上的印子難不成真是被蟲子給啃得?
陸子虞掩唇輕笑。
她對那位爺的性子了如指掌,人前冷冰冰的,總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等著二人獨處時,房門一關上,她衣裳能一個時辰不亂,就要燒高香了...
不過自家爺定力不夠,多半也是被她給撩撥的。
“娘娘,咱們再去別處逛逛吧。”四喜被陸子虞笑得發憷,那笑聲似在調侃自己孤略寡聞。
花萼殿的主殿兩側,種滿了富貴錦花。
姚黃魏紫、香玉,黑花魁;花二喬、洛陽紅、白雪塔,醉酒楊妃...
一眼望去,皆是大朵崢嶸怒開的牡丹。
“為何只有牡丹,不見其余花種?”陸子虞疑惑問聲。
“陛下說了,能配得上娘娘的,世間惟有牡丹嬌。”四喜垂首恭敬道。
牡丹乃萬花翹楚,又有花中之王的美譽,陛下將牡丹載滿花萼殿,也是暗中昭示了嫤貴妃在后宮的地位。
雖如今是貴妃,可后位早已經許諾下了。
四喜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自打知曉內務府在這花萼殿移栽牡丹之時,他就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文雅墨客皆說牡丹庸俗,那是他們自詡清高,慣不會欣賞。”陸子虞俯身輕撫著一朵洛陽紅。
紫紅色的花瓣透著幾分淡淡流光。
牡丹,伴有火后重生的傳說。
那年,長安大雪傾埋。武帝飲酒作詩,命百花枝芽夜發,百花從命不違,僅有牡丹謹遵時令,閉蕊不開。
武帝見此,盛怒將牡丹貶黜長安京,并且施以火刑焚燒,逼迫花開。
烈焰之中,牡丹身焦皆黑,可枝葉不斷,在嚴寒之中仍是傲骨錚錚。
來年春風吹又生,風襲而過,花開更盛。
牡丹是其實一點兒也不嬌貴,不柔弱。美艷之下,焦骨是重生的揮遒,不隨波逐流,不迷失本心。
就如她一般,不愛時無畏,愛時就洶涌。
艷給你,嬌給你,勾惑給你,癡傻給你;情給你,愛給你,真心給你,余生給你...
重來一輩子,她活得縱情肆意,波折、磨難、歡喜,悲憂,她都渡了。
這,便足夠了!
“滿園春色,本宮確實獨愛牡丹。”陸子虞怔怔凝著手中的嬌花,似乎透過花蕊,她能看到浴火后的自己。
一口氣兒逛完了整個花萼殿,陸子虞半倚在貴妃榻上有些疲困。
落寧替她捏著肩頭,惹人有些昏昏欲睡。
“還沒入了夏時,今兒這天氣怎么有些燥氣?”陸子虞嘟囔道。
“娘娘可是剛才逛的時候出了汗?這會兒渴著了?”落寧挑眉思忖了一會兒,又道,“不如奴婢去小廚房端碗梅子湯來?”
陸子虞一聽,忙是欣喜用手撐著榻頭坐起了身子,“最好還是冰鎮的,能壓下去燥意。”
她慣喜歡食冰,昔日在攬月閣時,一到夏季,那府邸里的碎冰光僅著她用了,喝個什么湯水,都要是冰鎮過的才能入口。
“陛下交代過,讓奴婢不準給您食冰的東西。”落寧神色正然道,眼底皆是認真。
陸子虞瞥了一眼落寧,鬧著小性子嬌嗔道,“交代什么交代?你是我的人,聽他的吩咐作何?”
落寧聽后,仍是不為所動。
陸子虞沒法子,嘴又突然饞了,只好寶氣著撒嬌,“好落寧,你就去嘛。反正陛下又不在這兒。你速速端來,我趕緊一口氣兒喝了,這神不知鬼不覺的,咱們不就——”把事給辦了...
后面的話,被門推開的動靜給打斷了。
“不就什么?”男人清徐的聲音緩緩從外傳來。
話明明說的不緊不慢,可卻從里到外透露出一股子危險之意,忙讓屋內喋喋不休的美嬌娘止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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