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封嵐會這么肯定地認為是一劍宗絕靈結界內輿圖與實際方位發生了偏差,是因為這里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四方絕靈海域交匯處,也是絕靈結界之中心,更是絕靈海水之源泉。
眼前的絕靈海水卻死氣沉沉,一點流動的跡象都沒有。
“不可能,五位太上長老不可能弄錯!”朱鐵否定道,五位太上長老還能不懂滄海桑田的道理?
他們肯定把上古時期和如今的偏差考慮進去了。
朱鐵不知哪來的信心,對眾人命令道,“再找一遍!”
礙于朱鐵身后有兩位大乘期修士做倚仗,一劍宗之外的修士沒多大意見,又各自探查起自己找過的地方。
一劍宗數個弟子齊齊看向大乘期的蕭輒和沈默然,得到肯定的眼神之后,只得認命地交換了方向,再度探查搜尋起來。
這些手下的小動作落在了朱鐵眼中,他頓時眼神一暗,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
蕭輒和沈默然雖然是大乘期長老,卻是奉命來輔助他這個一劍宗宗主的。
宗門弟子竟然不把他這個宗主的命令放在眼中,真是豈有此理!
他是沒辦法動三鑒真人器重的蕭輒,也動不了八鑾真人看好的沈默然,可這些頂多和他同境界的同門弟子,還是有辦法整治一二的。
等回一劍宗跟五位太上長老復命后,定要他們為今日今時看不清情勢的輕慢,付出代價!
朱鐵的細微動作也落在了商封嵐等人眼中。
商封嵐皺了皺眉,有種奇怪的錯覺,和朱鐵比起來,寇峪那個東西,好像也不是那么討人厭。
仔細想想,寇師弟也就是傻了點,平常研究陣法消耗的材料多了點,倒是沒什么壞心眼。
席禾淵和柴煦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點新鮮。
朱鐵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實際上全放在臉上了,誰還看不出來他那點狹隘的小心思似的。
要知道,神木宗之前的宗主是申懷元,那家伙,表面上溫潤如玉,說話也極其妥帖,暗地里下手可從不留情。
跟申懷元一比,朱鐵就跟凡間家養小白兔似的,可以說是完全無害。
弋努默不作聲地看著那些修士像無頭蒼蠅一般,將附近又探查了一遍,心中只覺得好笑。
白費功夫,就算他們再找上千百遍,也是這樣的結果。
師父不想被人找到,那自然是不可能有人能找到她老人家的。
不過,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弋努面上恰到好處地浮現出一絲焦躁。
片刻過后,咔嚓咔嚓聲停了,蝦湫又消滅了一根浮海帶。
她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眼神瞟了弋努手上的梅花戒一眼,脆生生道:“弋努,我們要不要也找一下姐姐?”
弋努可沒打算把師父引出來,果斷拿了根浮海帶塞給蝦湫用來封口,并搖了搖頭。
蝦湫高興地收起意外所得的浮海帶,想起一人一根浮海帶的報價,當即往前一步,叉腰擋在弋努面前。
單薄瘦小的蝦湫頭頂只到弋努的下巴,卻氣勢十足地問道:“弋努,你要蝦幫你收拾哪一個?”
弋努本想不引人注意地安靜圍觀,只是蝦湫這么一問,就壞了她的打算。
眾人被這道聲音吸引看了過來,見到弋努本人之時,才想起還有大師姐的親傳弟子在場,而且一點力都沒出,跟來看戲一樣。
朱鐵想起自己剛才被一介女流后輩打得無力還手,還被眾人看在眼里,心中的恨意便瘋狂增長。
他狠狠瞪了弋努一眼,說道:“弋峰主不是說來這兒找玄真大師姐的嗎?怎么只看著我們找?難道你不著急嗎?”
弋努抿唇一笑,面上那一絲焦躁,瞬間煙消云散。
在楚怡的耳濡目染之下,弋努對于說話之道,頗有幾分心得。
她輕撫胸口,目光誠懇無比,道了一聲謝,才說道:“有諸位前輩替我著急,我這心里總算安定了些,沒那么著急了。”
另一只垂落的袖口內,弋努已經抓上了金剛琢,一句口訣就在嘴邊。
朱鐵一噎,瞪視了弋努一會兒,才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跟身邊的兩位大乘期長老同時傳音道:“蕭長老,煩你牽制住那蝦妖王;沈長老,請將此女拿下!”
蕭輒皺了皺眉,這是要以大師姐的徒弟當人質?
一劍宗召集各大宗門結盟質問大師姐關于飛升的事,還可以說是師出有名。
可拿人家的親傳弟子做人質引其現身,不但有悖于“師出有名”的修界準則,也有損一劍宗修士正道劍修的形象。
修界準則是八大頂級宗門共同制定的幾條行事準則,被錄入修真界通識之中,凡入道者,必定熟記于心。
說到修界準則,還得從八千年前開始說起。
那時候,修真界常有起于口角或小摩擦,結果打了小的來老的,祖祖宗宗無窮匱,拔出蘿卜帶出泥,最終成了滅門滅派滅族的大沖突。
天雷門創立之初,其弟子都是雷繁真人撿回家養大的棄嬰孤兒,他們大多就是這種沖突的受害遺孤。
后來正是天雷門聯合自在門,召集了雨花閣和五行宗,才大致定下幾條準則。
而參與修訂修界準則的八大頂級宗門,自然要以身作則,維護修界準則。
那修界準則中,有一條就叫“師出有名”。
今日,他若動手抓了玄真大師姐的徒弟;來日,大師姐對他徒弟,自然也有了正當理由。
不僅如此,弋努還是天雷門五大主峰之一的峰主,大師姐要是認真計較起來,估計一劍宗的星河殿都要被毀掉。
若開了此例,修真界目前得來不易的和平將被打破。
即使是現在,隕石雨后大師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一劍宗依然要找那么多宗門結盟,才有底氣質詢大師姐。
蕭輒原本只當朱鐵是小人得志猖狂了些,沒想到他是既蠢又壞。
最關鍵的是,他一個大乘初期,根本打不過深不可測的血脈覺醒境蝦妖王。
蕭輒想到的,沈默然自然也想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紋絲不動。
要是朱鐵膽敢直接出言命令他們做這種事,那就更好辦了,他倆直接當著眾多宗門勢力的面,為一劍宗清理門戶。
弋努并不知道自己差點兒就要獨自對付一個大乘期修士,即使知道,有金剛琢在手,也沒必要慌。
朱鐵見蕭輒和沈默然都沒動作,弋努還一臉鎮定,頓時有些急了。
“看來,弋峰主你知道大師姐在哪里。快點說出來吧,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弋努皺著眉,看向蕭輒和沈默然,她有些看不懂了。
朱鐵這人到底怎么回事?
不說話的時候還算是個繡花枕頭,一說話,就剩下里邊的爛稻草芯了。
“我若是知道師父在哪兒,又何必跟你們來這里?”弋努搖頭否認,難掩好奇,“話說回來,手下敗將,又要怎么不客氣?”
朱鐵目露兇光,卻不知該說些什么,畢竟他是弋努手下敗將,這是事實。
“你!……”
就在朱鐵準備再次叫蕭輒和沈默然出手時,眾人劍下的這片海面,突然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原本湛藍中帶著黑色的海水,變得如油漆一般黏稠,而這正是最初的絕靈海水。
在一劍宗的絕靈結界內輿圖標記的源頭處,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爐子。
那巨大無比的爐子里堆疊著五色石,又填充了息土,此外再無其他。
穆軼煬當即認出那熟悉的爐子,“天地爐!大師姐真的在這附近!”
還在搜尋大師姐蹤跡的諸多修士當即停了動作,聚攏過來,看著那裝得滿滿當當的天地爐。
那天地爐中的五色石正是參與歸元論道會的多方宗門勢力提供的,但那息土,眾修士只在上古流傳下來的故事和圖冊中見過。
這息土可是煉器的好東西!
息土生生不息,用息土煉制的法寶,經過煉化,能夠伴隨著修士修為的提升而成長。
就算在場的修士各自分上指甲蓋那么大的一點,將來自然會分化出更多的息土,可謂受用無窮!
可這種寶物,連同無人能夠煉化的神器天地爐,怎會扔在絕靈結界中心無人看管?
難道是大師姐隱在暗處,設下了什么陷阱想要試探他們?
穆軼煬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直接御劍上前,仔細查看炎極宗至寶,修真界難得的神器天地爐。
或許是因為穆軼煬曾和這天地爐朝夕相處的原因,一瞬就察覺到了異常,“奇怪……天地爐上的寶光沒了!”
天地爐可是天下第一的神器級器爐,究竟發生了什么才令其寶光消耗殆盡?
穆軼煬打算上手摸一下,以便確認,卻被一道靈力阻止了。
“別碰。”
溫柔又熟悉的聲音響起,一道曼妙身形顯現出來,正是在絕靈海域交匯處看顧著本源道種成長的林玄真。
她凌空而立,懷里抱著蝕空獸,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看起來和隕石雨之前沒什么兩樣。
林玄真算是確定了,那本源道種在眾人眼中,就跟不存在似的。
這樣也好,等到天柱成型,大家都看不到摸不著,自然不會有人再來把它砍斷了。
不過就算有人想要把成型的天柱砍斷,首先他得有盤古開天斧。
可惜盤古開天斧,已經被她煉化成先天金精,又分成一大一小兩份,重新煉制成了星辰劍和小徒弟那把靈劍。
“師父!”弋努輕喚道,抓著金剛琢的手微微放松,雙眼卻緊緊盯著林玄真。
將師父從頭到腳看了又看,沒看出什么來,弋努才放心地舒了口氣。
真不敢想象,隕石雨那種規模的大天災之下,師父竟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眼前。
以她煉虛期的修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問題。
師父果然是修真界最強的。
“姐姐!”蝦湫雙眼發亮地看著林玄真,恨不得立即把姐姐拖去南浮海,救救她的浮海帶們。
席禾淵、柴煦和商封嵐,還有一劍宗的兩位大乘期修士,則恭恭敬敬地問候道:“大師姐安好!”
就算等下要質詢大師姐,先禮后兵準沒錯,就算是誤會,也不至于傷了和氣。
“見過玄真大師姐!”余下修士與林玄真不太熟,便只好這樣問候。
林玄真做了個手勢,叫弋努和蝦湫留在原地,阻止兩個竄到自己身邊。
之后,她才一一看過眾修士并頷首作答,最后問道:“你們來這里做什么?”
重新舉辦歸元論道會,也不該是這個時候到這里來。
何況眼前這些修士,還少了大半小家族宗門的弟子。
聽到大師姐的問話,朱鐵想起自己這個一劍宗宗主才是結盟的領頭人,當下就開了口。
“玄真大師姐,在下一劍宗新任宗主朱鐵。我一劍宗五位太上長老和在場諸位修士,都認為無法飛升是您憑借自己的力量獨斷修真界,果真如此嗎?”
蕭輒和沈默然心跳都差點停了。
這和商量好的不一樣啊!
不是說他們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謹慎地試探,小心地求證嗎?
怎么朱鐵直接就把他倆,連同在場那么多人,還有五位太上長老一起給代表了?
而且,面對獨斷修真界的大師姐,像朱鐵這樣直接懟上去能得著什么好?
林玄真微微一笑,瞥了眼天地爐中的本源道種,漫不經心地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本源道種距離長成還遠著,她還在源源不斷地往上界傳輸著海量靈氣。
此刻若是與人起了沖突,她自身倒是無所謂,就怕傷及尚未長成的“天柱”。
在眾人眼中,大師姐輕飄飄地看了眼天地爐,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朱鐵很勉強才突破至煉虛期,成為一劍宗宗主之前,根本沒機會見到大師姐,此前也只聽說過些許相關的傳聞。
此刻見大師姐慈眉善目的,像是個面團一般和氣的人,朱鐵頓時來了精神。
他輕咳一聲,正氣凜然道:“如果真是您獨斷專行,不允許我等飛升,我一劍宗希望您能改變心意;如果不是,那自然就沒事了。”
弋努一聽,剛剛見到師父的喜悅頓時化作怒火,嗤笑道:“朱鐵你好大的威風,竟命令起我師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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