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瘦的笛按封音孔,輕幽的笛聲向外逃竄,割破曉天,云層也現裂紋,朝陽普照,萬物都醒,是八月十四的正午日頭。
秋高氣爽,晏朝世家年年今日,都是賽馬弄球的日子。
沈知鶴坐在女席之上,身側是一身騎裝的關山月,她慣是個野性子,每年的賽馬都有她的一份,可今日的臉色都不太好。
“沈姐姐,”關山月束起了發,絲毫不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她壓低著聲附耳,“那馬場上的女子,可是……”
沈知鶴阻了她下半句,照日和輝拂面,吹散些隱了許久的滿目荒唐:“正是。”
關山月嗤笑出聲,舉了跟前魏帝特備的馬奶酒一飲而盡,蹙著眉頭。
魏帝癡迷陳國公主多日,已是天下皆知,在魏驚祁成親第二日的早朝之上,眾官紛紛上奏,連平日里諂媚的劉氏一族都難得與沈相一派同氣連枝——
此女禍害,怎可留在晏朝?
云奚城守上奏多日,可魏帝竟將他革了職,戰士寒心,民怨更沸。
可魏帝偏像失了智一般,力排眾議,每夜微服那陳國公主的宅子,卻未將她納為妃,聽聞,是陳氏自個兒不愿。
魏帝被迷了心,得知陳氏喜愛騎射,今日竟不顧規矩帶了她來到世家的馬賽之上。
逾山越嶺而來的夏風拂頰,搖了女席四周的繡幕帷帳,紗幕微浮,光影駘蕩,仿似不真切的華夢。
“方才輸了一場,那陳國公主自告奮勇上馬,也不嫌羞。”
“與咱們晏朝不同,她莽野出生,既能做出那等狐媚事兒來,又何來臉皮?”
旁席上不斷有細碎的議論動靜傳來,沈知鶴手上扇著一柄圓圓的六骨美人團扇,側耳一對鎏金相裹的墜子,穩穩當當地,不曾給她招惹分毫聲響。
“那不是孟哥……少將嗎?”
坐在身側的關山月突兀出聲,眉梢閃過一絲愁,很快便隱了去,她側眸望向沈知鶴:“陳國公主似在挑釁啊。”
紗帳皆懶懶委地垂著,沈知鶴不動聲色起身,走至閣樓帳前,款步柔柔唯恐驚了枝上夏蟬一般,花香盈滿了廣袖,她用團扇骨掀了半截帳,抬目望去。
那陳國公主一身碧綠色騎服,騎著匹俊黑的馬兒,正攔了孟靖懷的駕騎。
說來陳國公主單名一個皖,乃陳帝的幼女,她那副皮相不同于晏朝女子一貫的清麗,而是張揚絕等——
所謂回首蛾眉曼綠,一顧楚腰衛鬢,紅纓沁朱,皙頰似一池凈皤。
竟將以艷·麗六宮著稱的劉貴妃都生生比了下去,也難怪魏帝會迷了心智。
如今,陳皖正拉緊韁繩御馬,眉目肆意而張揚:“這位,便是名震五朝的孟少將罷?”
剎時,四座觀賽的人們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孟靖懷眉目卻不動分毫,只在她臉上停了不順便移開了視線,仿佛將陳皖那能讓男人酥·軟·了半邊身骨的嬌媚都視若無物,沉聲:
“正是。”
沈知鶴挺直著身子,將氣息放得極輕,不攪擾人間的清凈風物,她遠眺那方,不錯過一絲變化。
“素問少將英勇,”陳皖那雙融著星河璀璨的眼由野風如馬蠻橫提上尾稍,靴蹬雙環,將削肩寸骨都成金砌,眸底斂盡恨意,“當年連破我陳國八州,你可還記得?”
關山月緊蹙著眉,在沈知鶴身旁站定,她側目望向不遠處正座的魏帝,卻只見他悠哉地飲著烈酒,像對場上之事不聞不問。
誰不知孟靖懷連破陳國八州,一舉·斬·下主將項上·人·首,一戰成名,如今陳皖這般問,用意何在?
場上議論聲更沸,關山月撩簾帳欲出,卻被沈知鶴一把拉住,示意她瞧。
“職責所在,護我晏朝安康,公主多慮了,末將怎會忘卻。”
孟靖懷一揮大袖,攏緊了駿馬韁繩,眉梢攬盡風月,他擲地有聲,望著陳皖的眸不動一絲波瀾。
噗嗤。
關山月一下笑出聲,身旁那些女眷也捂帕掩去笑意。
沈知鶴心下那口氣暗暗舒了幾分,鬢簪桃夭,襯得她膚色愈白。
陳皖一滯,而后反嗤了一聲,皎月淌水,攢英氣入嵌骨,腰間軟鞭顯惡,她屏屏狠力拽著韁繩繞圈上提,揚眉高頸:
“你既英勇,可敢與我賽一場?”
孟靖懷座下的烈馬絲毫不為身前的馬兒嘶叫所動,說是一如主人沉穩,還不如說是隨了主人的不屑。
他身形不動,垂眸:“男女有別,末將恐傷了公主。”
“也是,”陳皖像是料定了他會這樣說一般,諷意盡顯面上,“晏朝女子不善騎射,只愛吟詩作畫罷了。”
孟靖懷眸光一沉,連帶著周遭的人們都染上了憤憤。
“可惜少將名動天下,卻娶了個如斯女子。”陳皖嘖嘖兩聲,頭昂得更高了些,滿目挑釁。
(稍等續上,這章有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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