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原本玉雪可愛的小姑娘,此刻卻是滿臉通紅,雙目緊閉,分外不安的扭動著身體。
陸衍聽到動靜,連忙探了身子往床榻上看去。
蘇漫因為發熱而臉頰通紅,額頭上遍布著細密的汗珠。
此時她不知道夢見了什么,身體正不停的扭動著,口中也喃喃的喚著:“……兄長。”
陸衍聽到這聲低喚,整個人便怔在了原地。
可是床上的小姑娘卻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喚了這一聲之后便又閉緊了嘴巴,來回扭動起來。
陸衍回身從丫頭的手中取了濕帕子,細心的替蘇漫擦了額頭上的汗。
蘇老夫人吳氏看了眼前的少年,心中思緒萬千。
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可是身上的氣度卻是比許多已經及冠的青年人還要沉穩幾分。
少年生著一雙桃花眼,右眼下一顆芝麻大小的紅痣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分外妖艷。
“衍哥兒,這些事情叫丫頭們來就成了。你才回來,還是早些回院子里歇著罷。”
陸衍聞聲回頭,只見蘇老夫人扶著周媽媽站在門口。
他將手中的帕子遞還給小丫頭,這才向著蘇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多謝老夫人關心,衍心中實在是擔憂妹妹,所以冒昧漏夜前來,還請老夫人見諒。”
他說罷,稍稍后退了一步,將床榻讓開,露出里面蘇漫紅撲撲的小臉。
“老夫人,我瞧著漫漫有些發熱,正打算向您稟了此事。”
聽到自己的孫女不太好,吳氏也顧不得再與陸衍說話,兩步就走到寬大的架子床邊,一眼便看到了皺著眉頭不停扭動的小姑娘。
這少年分明生得一副好樣貌,態度也是端正恭謹。可是不知道為何,老夫人吳氏對他就是生不出半點喜愛。
知道陸衍對蘇家也是真心實意,吳氏便也就收斂了心里那點不喜,微微頷首道:“你也是有心了,課業這般繁重,還要特意從通州回來,沒得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陸衍卻只是回眸望了床榻上仍舊不十分安穩的小姑娘一眼,這才輕聲回道:“老夫人言重了,漫漫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她受了傷我自然是要回來看一看的。”
吳氏摟著蘇漫,保養得宜的手指不停的撫摸著小女孩那細嫩又灼熱的肌膚,聲音里也帶著明顯的心疼:“漫漫,漫漫。”
蘇漫只覺得自己渾身像是要燒起來一般的灼熱。她想要掙脫那灼熱,可是身上卻半點力氣也沒有。
“怎么燒得這般厲害!”吳氏只看了一眼,便伸手將蘇漫連人帶被子一同裹了起來,厲聲對一旁的丫頭喝道,“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還不快去請了大夫過來!”
那丫頭連忙躬身應了一聲,疾步退了出去。
陸衍看著蜷縮在吳氏懷里的蘇漫,忍了又忍,終于還是背著手站到了吳氏的身側。
吳氏見到那老大夫,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蘇漫的后背,低聲道:“漫漫,大夫來了,咱們叫大夫看了病就好了。”
周媽媽抱起蘇漫,將小姑娘在床榻上放好,這才回身沖著那一臉嚴肅的老大夫笑道:“常大夫,您快給我家姑娘看一看罷。”
那姓常的老大夫連連躬身應聲,這才將手里的藥箱放在一旁,上前來替蘇漫把脈。
蘇老夫人看著蘇漫通紅的小臉,更是心疼的要命,又揚聲對著外面的人催了幾句。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周媽媽引著府里養著的老大夫小跑了進來。
周媽媽一進內室,便見到吳氏將蘇漫裹在懷里,連忙上前臉兩步,抬手接了蘇漫,道:“老夫人,大夫來了,您先將姑娘放開。”
陸衍再次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姑娘,見她睡得十分安穩,這才向著吳氏恭敬的行了一禮:“那晚輩便先行告退了。”
陸衍從慈心院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然不早了,所以他便沒有再繞去前院的給蘇震夫婦請安,而是徑直回了外院的墨淵居。
常大夫替蘇漫診了脈,說是邪風入體,中了暑氣,開了副散熱解表的方子就退了出去。
吳氏連忙差人去抓藥熬藥,待到蘇漫喝上藥,已經是月上梢頭了。
看著孫女喝了藥睡得安穩了些,吳氏這才舒了口氣,對一直站在一旁的陸衍點了點頭,輕聲道:“時候不早了,衍哥兒也快些回去歇了罷。”
陸衍淡淡的應了一聲,腳步未停徑直往院子里走去。
青城連忙轉身跟上,繼續低聲稟道:“伯爺知道您今晚回來,特意過來看看,見您去老夫人那了,沒說什么便直接回去了。”
“知道了,你將我帶回來的東西收拾收拾,我明日一早便去向伯爺和夫人請安。”陸衍說著,人已經到了正房門口。
墨淵居與內院隔著花園子,陸衍出了垂花門又沿著曲折的游廊走了好一會兒,這才遠遠看到自己院子的燈火。
陸衍走得近了,這才看到院門外,青城提著一盞燈籠等在那里。
青城見到自家主子回來了,連忙迎了上來,躬身道:“公子。”
原本蘇震尋了人要把陸衍送進國子監讀書的,可是陸衍自知自己身份特殊,謝過了蘇震的好意,選了通州一家先生嚴苛的書院讀書。
蘇震對于陸衍的這個選擇倒是沒有什么異議,畢竟身為男兒就要為自己的將來負責。所以他便歡歡喜喜的備好了束脩,將陸衍送去了通州。
通州距離京城的內城畢竟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平日里府中無事,陸衍并不會回府。
墨淵居占地并不很大,不過三間正房外加兩間耳房,東西兩側配有廂房,不過這處院落只有陸衍一人居住,所以倒也不嫌擁擠。
陸衍推開正房的隔扇,青原正在內室鋪著床,聽到動靜立刻迎了出來,向著陸衍拱了拱手:“公子,東西都收拾好了,您早些歇了罷。”
陸衍今日是從通州乘了一日的馬車回來的。
陸衍見青城將門扇闔上,這才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角,緩緩在窗下的軟榻上坐了下來。
今日自己果然是太過沖動了些。好在如今漫漫不過是個孩子,自己與她到底說不上有什么男女大防,若是再過兩年,自己還這般魯莽,怕就會引起蘇家人的不滿了。
陸衍想著安靜地躺在床榻上女童柔嫩的面頰,心中不禁一片柔軟。
今日也是聽說了蘇漫出事,加上秋闈漸近,他這才匆匆向先生請了假,趕了回來。
伯府中人都知道陸衍最是疼愛蘇漫,所以對于他這一舉動倒是都沒有什么意外。
陸衍站在內室,看著鋪得平整的床榻,這才緩緩舒了口氣,吩咐道:“你們先下去罷。”
那一聲含糊的兄長卻又叫陸衍微微蹙了眉,漫漫過去從未這樣稱呼過自己的。
罷了罷了,這段時日自己經歷的實在是太多了些,許是自己聽錯了也未可知。
陸衍自嘲的低笑了一聲,這才起身走向床榻,熄了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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