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走后,夜空烏云沉沉,偶爾低鳴幾聲悶雷,雨漸漸的大了。
一直到早上雨也沒徹底停下來,只是比夜里小了不少,一場秋雨的降落,讓天氣陡然生變,顧湘宜只覺昨日付氏吩咐人送來的被子實在不錯,這種天氣正好抵擋寒涼。
更令她們沒想到的是,廚房送來了早飯,是三個人一起‘抬來’的,往日里都是一個人拎來。
一個人撐著傘,一個人提著食盒,另一個人一手撐傘一手提著食盒,整整兩食盒的東西。
蔥油花卷、雞茸粥、蒸白蝦、蒸棗兒、還有兩碟子風腌小菜,一個里頭是醬的蘿卜條,一個是地里長的一種顧湘宜叫不出名字的小咸菜。
這么濕涼的天,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粥,主仆倆只覺身上的寒氣都被驅走了。
晌午時,雨后初晴,天氣涼爽,周媽媽又一次登上了禾吟居的門。
“大夫人說了,六姑娘院里伺候的丫鬟實在太少,這樣不成個樣子。”周媽媽邊說邊往后看去,她身后站著幾個丫鬟,最小的應該比石榴小幾歲,最大的也不過十六七,繼續說道:“今兒奴婢替大夫人把人給禾吟居添齊了,六姑娘挑幾個近身兒用著,不喜歡的就使喚灑掃個院子,左右都是姑娘的人。”
顧湘宜笑了:“周媽媽這是說的哪里話,我的院子一直以來都只有石榴一個人伺候,母親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的今兒給我送來了這么多人?”
幾個丫鬟垂著頭,周媽媽面色一緊。
就因為伯爺的一句話,大夫人再不敢對禾吟居有什么苛待,今兒讓她來送人,沒想到這死丫頭還敢拿喬?
“這不是怕一個丫鬟伺候的不周到嗎。”周媽媽忍著心里的怒氣說。
“平日里母親苛待我時,恨不能連一個丫鬟都不給留,如今又為何張羅把人手配齊?”顧湘宜問。
周媽媽恨不能捏死她。
看來她這是仗著伯爺對她好這么兩天,要徹底跟大夫人撕破臉皮了?這種小家子氣的真是不能有靠山,沒得讓人覺得丟人!現在這樣張狂,日后還不一定怎么樣呢!
“六姑娘,奴婢自知這話不該說,可卻不得不說。”周媽媽緩了口氣:“你的身世想必你心中有數,且不說大夫人對你不存在虧待一說,身為大家閨秀,最重要的是明事理,順從長輩,可六姑娘對大夫人哪里順從了?日后若是六姑娘懂事些,大夫人自會好好待你,拿你當女兒看待!”
不僅是顧湘宜,就連石榴都覺心中冷笑。
付芷容把事情都做絕了,眼下又來給好處,告訴她可以做什么母女?去她的母女吧,才沒人上她的當!
“周媽媽此話在理。”顧湘宜笑著看向她身后的幾個丫鬟,高聲問道:“你們都叫什么,打哪來,以前都做過什么活計?”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一番,沒幾個敢開口的,周媽媽臉上有些難堪,說道:“六姑娘問你們話,照實答就是!”
一個丫鬟聽聞跪在了地上:“奴婢巧月,原是橈祥苑大夫人身邊兒的,平日是侍弄花草的。”
顧湘宜看了眼石榴,石榴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禾吟居里無花無草,你來做什么?還打算到這兒來吃閑飯不成?那些野草野草的用你打理?”
叫巧月的丫鬟輕咬了一下嘴唇,好半天不吭聲,像是不知該如何說下一句,還是周媽媽解圍說:“這個叫巧月的平日里最是伶俐了,昨兒來這兒擦灰的就有她一個,什么活計都拿的起來,六姑娘別看她瘦小,可比旁的要能干懂事。”
“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她吧。”顧湘宜似笑非笑的說:“下一個。”
巧月旁邊的丫鬟上前一步跪下:“奴婢名為竹苓,在橈祥苑平時做的是看茶的活計,大夫人用的茶大多都是奴婢做的。”
“大夫人日日喝茶,離了你那可不成。”顧湘宜對周媽媽說:“母親忍痛割愛,竟將看茶的丫鬟都送來了,不知以后母親喝茶想怎么辦?”
周媽媽心虛的答:“自然是有新人補上的。”
顧湘宜又問:“這位竹苓可精通藥理?”
竹苓渾身一顫,周媽媽亦是如此。
人家能張口就說出你懂藥理,這可并非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瞞是瞞不得的,日后被發現了反倒難辦,于是竹苓只能硬著頭皮答:“六姑娘真是聰慧,奴婢確實懂得一些藥理。”
“怪不得用個藥材做名字。”顧湘宜說:“周媽媽,這丫鬟我用不得,她平日里管的是不易,別耽誤了母親用茶,到時候就是我為人子女的過失了,想必幾年下來母親都習慣了她做茶,我怎能搶母親身邊的人呢?”
周媽媽神色閃爍,倒是沒再多說,只說讓竹苓繼續回橈祥苑做茶。
顧湘宜可不是缺心眼,人家讓一個懂藥理的丫鬟來做什么?這禾吟居半年不送一次新茶葉,喝的從來都是庫里的茶葉渣子,連雜茶都算不上,用她做哪門子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了另一路主意!
石榴也馬上就明白了。
將竹苓留下,那是把一條毒蛇放在了禾吟居啊!固然自家姑娘不懼怕,但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被她鉆了空子打聽些消息也就罷了,可若是在飲食茶水里下毒呢?萬一明白什么食物相生相克,像上次一樣送來了未斷生的蕓豆呢?簡直防不勝防!
周媽媽送來的一大半人都被原封不動的又帶了回去,最后顧湘宜只留下了三個人。
侍弄花草的巧月,在禾吟居怕是不能再做原來的活計了,顧湘宜打算讓她干些粗活,掃掃地擦擦桌子之類的。除她以外就是小一些的玉茹和大一些的小云了。
關上了禾吟居的大門,石榴此刻也拿出了大丫鬟的派頭,挺直了腰板打量著幾個丫鬟。
就算是橈祥苑來的又如何?現在自家姑娘是有伯爺撐腰的!伯爺是這個伯府唯一的一家之主,就是大夫人也不敢與伯爺硬碰硬!她送來的人就是聽使喚的,哪個不聽話打一頓就是,沒必要敬著供著,像哄祖宗一樣。
“咱們禾吟居廟小,需要伺候的地方也不多,但不代表事情少活計少你們就可偷懶了。姑娘不習慣外人服侍,以后內屋你們不可以進,姑娘的吃食一類也不準你們動,聽清了沒?”
初來乍到,就算有人不服氣石榴也不得說什么,來日方長,總是有顯出她們能耐的機會,若是剛來就和姑娘身邊的丫鬟起了沖突,那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坐在昨天新搬來的搖椅上,顧湘宜邊閉目養神,邊聽著石榴說話,不時插一句嘴:“除了內屋不準進以外,平時沒有需要服侍的地方,那就不許在我眼前晃,是把自己關在屋里也好,出去遛彎也罷,我這人喜靜不喜鬧,希望你們都警醒著,要是有吵鬧的動手的,那不用我說,自己去橈祥苑回了母親,滾出咱們顧家。”
幾個丫鬟一齊稱是。
略帶疲憊的回到了內屋,石榴小心翼翼的替姑娘將外衫脫下,細看了一下傷口,擔憂道:“大夫人弄了三個人進咱們禾吟居,怕是不妙啊,要是江公子他們再來,難免會被她們碰上。”
“無妨。”顧湘宜擺了擺手:“不用幾日,有異心的我就會趕出去,那個巧月是留不得的,其余兩個我瞧著老實,近日你多盯著些。”
“是,姑娘。”
要擱在平日,江肆晚上就會進到禾吟居來給姐姐左臂的傷上藥,結果近日在翻墻前,他注意到墻外的樹枝系了個不起眼的布條。
這是他與姐姐商議過的,要是不方便讓他們進的話,她就在墻外的樹枝上系上布條。只是今天翻墻時抻到了傷口,疼的顧湘宜晚上有些睡不著。
“蕭大哥,咱們走吧。”解開了那布條,江肆回頭對蕭敬堯說:“我姐怕是不方便。”
兩人手里的食盒在此刻好像沉重了些許,蕭敬堯知道他也同自己一樣在擔心院里的人,寬慰的笑了笑:“咱們拿回去吃,我最近得了壇好酒,讓你嘗嘗,改日再來。”
江肆點了點頭:“蕭大哥說的是。”
隔壁的巷子里,易景梟深水似的眸子盯著外頭的兩個人,在江肆摘下布條后的一回頭,讓易景梟略顯吃驚。
他知道顧湘宜與寧家肯定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也知道江家嫡子江肆被他父親趕出流落在外,只是沒人知曉他現在在何處,眼下在忠毅伯府的墻外看見他,確實是夠吃驚的。
原來,顧湘宜與江肆也是有關的,而江肆又是京城內有名的醫科圣手,莫不是...
顧湘宜的傷是他治的?那也的兩人也是他們?
對于蕭敬堯這個人,易景梟也算是了解,兩人并不認識,但卻都知彼此,曾經在旁人的宴會上見過幾次,還曾經吃過一次酒,但那都是好友帶著好友,一群人認不認識的都坐在了一起,并不算他和蕭敬堯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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