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楓天閣里已是另一番景象。
云歌身著宮人的服飾,親自伺候美姬梳妝。她對這個朝代女子的頭飾并不十分熟悉,與婺虞學了些,再加上自己的創造,便增添了許多尋常姬妾不曾有過的韻味,很得美姬喜歡。
美姬不吝嗇自己的夸贊,從妝盒里隨手抓了些什么,都賞給云歌。幾日來,云歌的小金庫都快裝不下了。
從前,都是婺虞一人伺候美姬的,可自從云歌來了,不僅分擔了她的活計,分了她在主子面前的位置,還多次能討得美姬的好東西。
婺虞在一旁看著,總歸是有些不適。
“昨日王姬的府上送來了信件,王老將軍為大王說話,遭到了斥責,他之前平定南齊邊亂有功,也在此次的封賞之列,可因著大王的緣故被圣上命令不得出府,直至春獵結束。他的兄長南邊侯偏還與六皇子段景連的舊部發生了爭執,圣上動怒,要從重懲治,王老將軍在家書中詢問該如何是好,王姬便急忙跪求大王,始終未得到回應。”
“大王的傷勢未見好轉,仍臥床不起,朝九晚五,臥于床榻。王后命令王姬不準再伺候床前了,由王后娘娘親自照料。”
美姬聽了妖嬈一笑:“大王現下正與圣上關系不和,偏得她父親要往風口浪尖上去撞,圣上沒有治罪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還有她那不爭氣的哥哥,聽說從小就不學無術,喜好女色,發配到連王手下是去磨性子的,這幾年過去了,怎么還不長進,說動手就動手。這個王姬,和她的父兄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她去求大王什么,大王稱病了這么日她不清楚嗎?難不成,要大王拖著病軀親自去大楚,再為她兄長說情不成。”
云歌垂眸,王姬能在端王宮有今日的位置,她的母家手握兵權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再者,就是此人心思單純,更好為王后所控制。
這次,她的家人惹怒圣上,觸碰到端國的逆鱗而不自知,的確是非常魯莽。
“虞姬稱大王身體仍抱恙,昨日遞了請呈,希望可以去城南的寺廟為大王和端國祈福。據說,她這幾日窩在宮中抄寫佛經,已經將祈福的佛經盡數抄寫一遍了,太后娘娘很是感動,便應允了她的請求。”
美姬用木勺輕輕舀起甜湯:“虞姬不同于王姬之流,平時只知低調處事,不惹是非。今日卻能抄起了佛經,還得了太后的稱贊……”
云歌微微皺眉,大王受傷不過幾日,一人之力,肯定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完成這么浩大的工程的。她把佛經呈上,讓太后過目,就不會假借他人之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平日里就這樣準備著,就想著有朝一日,能找個借口拿出來呢。
太后信佛,禮佛之人不喜金銀,不愛權勢,唯獨喜歡誠心之人。
“我還真是小瞧她了。”美姬粉唇輕勾。“還有什么?”
“旁的都是些小事。上官夫人多次請見大王不得,春姬在宮中偷學騎射,還有蕭姬,時常往來王姬處所,交往頻繁。”
淳于敏低著頭,機械地復述著自己收集上來的情報,短短三日,各宮的奴籍就都紛紛響應,一來二去,她們主子的行蹤在美姬這里,就都清晰可見了。
“邊亂殘部得到控制,戰肖將軍不日便會回朝向大王復命……”
“等等。”美姬面露詫異:“為何朝中之事,也打聽得到。”
淳于敏微愣,云歌在一旁解釋道:“娘娘忘了,在大王的書房外也有奴籍伺候的。公公們傳話,聽得真切。”
美姬點頭,但還是小心地提醒道:“以后只說各宮情況便好,朝政之事,我無權干涉,也不能涉及。”
淳于敏低著頭:“是,老奴知道了。”
屏退了左右,美姬只留了云歌一人在殿中。
“想不到,竟能有一呼百應的效果。這奴籍平日里都是不許近身伺候的,還能打聽出這么多有用的消息,真是難得啊。”
“最不起眼的,才容易被忽略啊。”云歌邊為美姬的敲背邊說:“奴籍被限制了活動的范圍,只能在奴所和各自做活的地方行走,又有嚴格的宵禁,主子們便不會在意她們,有話也不曾避諱。”
“是這個道理。”美姬笑了笑:“她們不知,所有的奴籍都已是我的人了。”
云歌想了想,說:“奴婢覺得有一件事,甚是蹊蹺。”
美姬側身,“說來聽聽。”
“娘娘不覺得,大王臥床的時間太長了嗎?”
“何意?”
“據奴婢所知,大王迫切想平息湘亂,該是廢寢忘食才對。他自小征戰大漠,刀劍之傷定是無數的,怎會在這關鍵時刻,臥床于榻上,這并不符合常理。”
美姬也若有所思:“你這么說,我也察覺出些許不對。去伺候大王的時候,他身熱昏睡,一日都在榻上,不過次日再去拜見,卻發現他案桌上的折子少了許多,該是我不在的時候批閱的。大王病重,以至于要去大楚請御醫,不該動那些折子才是。”
“不過那毒的確是很乖張的,明明前幾日都清干凈了,說是因為沐浴過久,隨血脈又擴散開來,這才重新復發的。”
聽美姬這般說,云歌更加覺得其中有問題了。這里面存在很多矛盾,包括王后不許美姬繼續照料段景毅。
如果她是王后,這是個難得的找美姬把柄的時候。美姬侍疾,稍有錯處,亦或是段景毅的病情稍有不佳,都可將其怪在美姬的頭上。
為何要放棄這等的好機會,而要當眾制止美姬和段景毅獨處呢。
寢殿之中,草藥的味道經久不散。輕薄帷帳微微掀起,兩根纖長剛勁的手指緩緩地伸了出來。
夾住一疊奏折,又慢慢地收了進去。
“這都是你調查后的結果?”
戰肖立在帳前,一身銀甲宛若夜色下的長刀。
“臣確認再三,不會出錯。”
“很好……”
段景毅微微瞇眼,一雙狹長的眸子,閃爍著危險的精光。
戰肖沉著臉:“是否即刻去抓。”
“不急,”那聲音仍帶著虛弱:“他們越是急不可耐,越會露出更多的馬腳。清理門戶,不在乎多等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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