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得板板整整的梨花小點散落在碟子外,大約是撞上食盒,形狀也都殘缺不堪。
他拎著食盒,耷拉著腦袋進去屋里。
顧晟已換了常服,一邊挽袖子,一邊坐去桌邊。
見他進來便道:“給我泡些茶來。”
馬唐應了聲,緩緩跪了下來。
顧晟眉頭微微蹙起,問他:“怎么了?”
馬唐沉默的把食盒奉上,并叩頭道:“奴沒有安置妥當,請郎君懲處。”
顧晟瞥了眼,見小點全都零碎了,確實有些不悅,不過他素知馬唐性子,絕不會做事馬虎,便道:“今天誰來過?”
“珍珠,”馬唐回道:“不過只來一下,見郎君不在便走了。”
“確定真的走了?”
顧晟追問。
馬唐不語。
他是看著人出了門,但院門開著,院子里就他一個,若是有心,他定是防不住的。
不過這話聽著像極了推脫,他便索性不言。
顧晟眉頭微皺,問了珍珠來的時間,知曉正是在他離開之后,提腳就去了后院。
牛氏正在清點首飾,得知顧晟過來,忙匆匆從內室出來。
“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要說。”
牛氏理所當然的道。
顧晟卻不想聽她說,直接道:“珍珠呢。”
牛氏眨巴了下眼,心說她這還沒說呢,這就來要人了,莫不是那賤蹄子背著自己勾搭郎君去了?
她送人過去是安插棋子,幫自己說話辦事,可不是稱大郎心的。
她臉色微冷,喊了聲珍珠。
珍珠正將金燦燦的首飾放進匣子里,聞聽傳喚,忙急匆匆從內室出來。
牛氏挺著腰桿,冷眼瞧著兩人。
珍珠一見是顧晟,面上頓時多了絲羞色,就差沒湊到近前侍奉。
反觀大郎神色冷冷,倒是不像跟她怎樣的樣子。
牛氏心里略微安了幾分,清了清嗓子,打算開口。
顧晟卻道:“來人,把這個此人拿下。”
他聲音極冷,滿是厭惡。
珍珠臉上的紅暈肉眼可見的退下。
她反應很快,立刻跪下來急聲道:“大郎君,便是要治罪,也要有個罪名。不知奴犯了何事,惹得大郎君大怒。”
顧晟轉頭,見兩個嬤嬤縮在門口,便道:“還不與我拿下?”
嬤嬤答應著,眼睛卻看牛氏。
牛氏在最初的驚愕過后,怒氣如氣泡一樣快速脹大。
直到嬤嬤征詢的看過來,氣泡爆裂:“我看誰敢?”
她惡狠狠的道。
嬤嬤們縮回腦袋,跪下來不吭氣了。
顧晟微挑眉尖,冷淡又忍耐的看牛氏。
“母親果然要攔我?”
牛氏對上他的眼神,心里突的一跳。
但她從未在這個兒子跟前露過怯,也絕不會露怯,當下挺起腰桿,以怒目相對。
顧晟冷笑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牛氏氣的眼前發昏,轉眼見跪在地上的珍珠,一腳踹了過去。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珍珠被踹的趔趄,半點不敢吭氣。
隔天一早,一列身穿甲胄的兵士來到小院。
馬唐一臉莫名的看著眾人,有些驚。
兵士知曉這是大人跟前服侍的,便朝他拱了拱手,“奉大人之命前來駐守。”
馬唐想起昨天顧晟的樣子,笑著朝眾人拱手,又熱情的請其他不曾值守的兵士去側間廂房,烹了茶,去庫房拿了些桌椅床具等物,以便兵士們輪值歇息。
牛氏很快收到風聲,得知兒子防她如此,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
后院里,梅姨娘收到風聲,微微笑了笑。
當晚,枕頭風便吹到了顧侯的耳邊。
顧侯見天不是在美妾這里,便是在外與友人戲耍,竟才知道消息。
他很有些意外,“大郎這是要做什么?”
梅姨娘自不會說是他們母子兩斗法,只做出迷惑不解狀。
顧侯也就那么一問,根本沒想著梅姨娘會知曉什么內情。
不過到底也上了心,不想顧晟這一走,便是好幾天。
顧侯越等越心焦,對牛氏也難免有了怨。
待到顧晟歸家,顧侯忙去尋他。
顧晟對這對父母從來都是能說一個字,就不帶說兩個字。
只給顧侯一個答案,珍珠偷入小院,窺視機密,但牛氏庇護,他無法,只能調兵把守。
“你母親也是的,不過一個丫頭,不規矩發賣了就是,何必與你鬧這般。”
顧晟神色冷冷。
顧侯不愿家里有外人晃悠,想打個圓場,把事圓過去。
然兒子不愿配合,他就只能去找牛氏。
牛氏更生氣,抹著眼淚抱怨,“我費心費力的挑禮,磨破了嘴皮子,陪著老臉,恨不能頭拱地的幫他張羅親事。”
“他可倒好,一進門就對著我丫頭要打要殺的,他眼里可還有我這個母親。”
顧侯聽著話都聽了不知道多少遍,說辭不同,意思都一樣,那就是兒子看不上她,對她不好。
但在顧侯那里卻覺得這個長子光耀門庭,還不時與他相知便利,讓他在外面長了臉,只這兩條,便勝過無數。
他耐著性子聽著牛氏叨叨,不過眼見她又車轱轆話反復說,便道:“范家定下來了?”
牛氏哼了聲,惱火道:“我不知道。”
顧侯呵笑,“你是他親娘,你不知道誰知道。”
牛氏別開頭,不吭氣。
顧侯笑著拉了她的手,溫聲道:“母子哪兒有隔夜仇?”
“大郎都跟我說了,是那珍珠不規矩,窺視他書房機密。”
“你也知道,他那個差事,稍有不慎便是掉腦袋的。”
“那丫頭如此不規矩,便是打死了都不多,你如此護著,大郎豈能不氣?”
牛氏沒有想到珍珠犯得竟是這事,登時底氣不足,“我又不是不講道理之人,這等事,他當時為何不說?”
顧侯跟牛氏成親多年,最知道自己這個妻室的蠻橫。
說心里話,當年要不是實在落魄,他也不會娶了這么個人回來。
“那你現在知曉了,要如何?”
顧侯道。
牛氏一擰臉,“我的丫頭我自己處置。”
說罷,她揚聲叫來翡翠,冷聲道:“交個人牙子來,把珍珠領走。”
翡翠一驚,見牛氏臉色幾乎發黑,忙碎步出去。
廊下無人,翡翠站在門口片刻,還是打消了知會珍珠的念頭。
夫人脾氣不好,若知曉她通風報信,沒準一怒之下,把她也一并打發了。
翡翠心里暗自嘆息,快步出門尋人。
顧侯見事解決了,又問起了范家娘子。
牛氏哼了聲道:“早就落定了,等著你黃花菜都涼了。”
顧侯呵呵的笑,自然免不了夸贊牛氏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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