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晟連讓袁寶兒近身都沒有,直接去了隔間。
那里一早就備著水,足夠盥洗。
沒多會兒顧晟便帶著水汽的出來。
“今天出事了?”
他揉著頭發,慢條斯理的走過來。
袁寶兒點了點頭,順手接過棉巾,幫他擦頭發。
“抓到幾個,正審著呢。”
說著,外面就有人過來報告。
“進來,”顧晟大馬金刀的坐在正位,袁寶兒側身讓到一旁。
進來的正是顧晟留下來的布衣衛中的一個,也是他比較信任的人之一。
來人進來便抱拳行禮,“稟兩位大人,那些人吐口了。”
“怎么說?”
顧晟手指微攤。
來人從袖子里拿出供狀,遞了上去。
供狀打開,上面滿是血跡,按手印的地方更是紅得一片模糊。
顯然,提供這個供狀的被折騰得不輕。
顧晟仔仔細細的看完,眉頭微皺,“人拿下來?”
來人道了聲是,“敬聽大人裁斷。”
那人供出來的細作正是布衣衛中的一個,依照規矩,反叛者要行六道刑罰,炙刑、鞭刑、諑刑、刵刑、劓刑,這六道刑罰,每一項都十分血腥殘忍,哪怕勉強熬過來,也還是要面對再次行刑的遭遇,哪怕生命力再頑強,在一次次的刑罰過后,身體逐漸殘缺,最終死亡。
這些刑罰最殘忍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漫長的歲月當中,不停的被痛楚折磨,生死都不由自己。
正是因為懲罰殘酷,才讓布衣衛敬畏,哪怕他們良莠不濟,也沒有誰敢公然反叛。
可以說,這次還是布衣衛建立以來,唯一一次有人敢來挑釁的。
顧晟露出一抹淺笑,提步就往外去。
袁寶兒急忙跟上。
顧晟卻把她攔了下來,“你留在這里。”
“我也想去,”袁寶兒忘不了那些死去的兄弟,她想去看看,想為他們報仇。
顧晟見她十分堅持,便松開手,“待會兒要是覺得不適,就回來。”
他身為領帥,到了外面,是一定不會因為妻子如何就拋下正事不理的。
袁寶兒很理解他,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后。
幾人轉去主帳后面的刑訊處。
那里是被重重護衛守衛,還有重重柵欄馬刺防守的牢房。
才剛邁進去,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鐵銹味。
這味道實在不算好聞,但顧晟他們都習慣了,根本不覺得怎樣。
袁寶兒倒是有些不適,但也只是一會兒,想想倒在河灘上的兄弟,再多的不適也都消散了。
顧晟一馬當先,走在前面,袁寶兒僅落后他半步。
幾人來到牢房口,還沒進去,就聽到一聲慘叫。
那聲音凄厲哀長,就像猛獸垂死之前的嚎叫。
袁寶兒不自覺的渾身緊繃,嘴唇也用力抿緊。
顧晟微微側身,看似隨意,其實是將進門畫面擋住,讓袁寶兒有個緩沖,也讓里面的人有片刻準備,免了更血腥的場景。
眾人提步入內,布衣衛將手里的工具放下,恭謹退到一旁。
顧晟掃了眼已經成血葫蘆一樣的犯人,越過牢房,進了里面的那間。
那間正是關押那名細作的地方。
布衣衛一見到顧晟,立刻就急了。
“大人,我沒有。”
布衣衛的刑罰可不是誰都能扛得住的,哪怕他自己本身也是布衣衛,一想到刑罰加身,也是恐懼害怕的。
顧晟垂著眼,看著跪在地上,臉色煞白,渾身顫抖的屬下,于守成,“那里就只有你在巡執,若不是你,那些人怎么可能悄無聲息的進來?”
于守成哆哆嗦嗦,“真不是屬下,那會兒屬下就是偷了個懶,想著大家都查了,也不差我那兒一點,我就,”他偷偷瞄了眼旁邊的袁寶兒,“我就去邊上睡覺去了。”
那一眼明顯是怕袁寶兒找小賬。
“你說你睡覺了,可有誰作證?”
“有,我們小隊的馬小三。我去睡覺時,他還說我來著。”
于守成立刻答道。
顧晟冷笑,“學的那點本事倒是沒荒廢,往死人身上推。”
于守成這才想起來,之前的暴亂,馬小三已經死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傻了半晌,才又道:“對了,還有肖長青,他也看見了。”
顧晟側頭,跟著進來布衣衛立刻出去,沒多會兒帶進來個容貌清秀,身量消瘦的男人。
“今天你可看見過他?”
顧晟淡淡的問。
肖長青一臉茫然,“今天才剛見。”
“不可能,”于守成大叫,“馬小三說我的時候,你就在前面,你怎么可能沒見過我。”
肖長青一臉無奈,“確實不曾見。”
他道:“今早大人下令,我值守是在大營北側,騷亂起來,我就跟著兄弟們趕回來,平息之后,全營戒嚴,”他回頭看了眼一道過來的布衣衛,“還是他帶著我,才能出來營帳。”
顧晟側頭,帶他過來的布衣衛立刻點頭。
如此,肖長青的證據十分清楚。
反而于守成的證據很像誣告。
顧晟看了眼兩人,示意把肖長青放了,然后然個人繼續審于守成。
鐵鉤跟鐵桶交擊,發出鐺啷啷的聲音,于守成的心都要跳出來。
他嗷的嚎哭,大聲說自己冤枉。
顧晟怕袁寶兒瞧著不適,帶著她出來。
牢獄外,肖長青正往營帳那邊去,袁寶兒道:“你信他?”
顧晟面無表情,“我信證據。”
袁寶兒卻道:“我信于守成,他沒騙人。”
顧晟挑眉,“你如何知道?”
袁寶兒也說不出為什么,“直覺。”
顧晟笑了,“戰爭是殘酷的,很多事情不能靠眼睛,更不能憑直覺,這沒辦法取信于人的。”
袁寶兒也知道,所以才剛才沒開口。
她又看了眼肖長青,問跟過來的布衣衛,“當初大人宣布偷襲淺灘時,他在哪兒?”
布衣衛想了下,“他所在的小隊正在外面偵查。”
也就是說,他并沒有聽到戰時策略,泄密的可能幾乎沒有。
顧晟示意布衣衛退下,而后跟袁寶兒道:“應該不會是他。”
袁寶兒卻道:“我總覺得他太淡定了。”
那樣的牢獄,哪怕是布衣衛里的老手,在知道自己可能要被關進去時,臉色都難免難看,他卻十分淡定,就好像只是去見個朋友一樣。
這樣的心理素質,做做個偵查小兵,可是有點屈才了。
袁寶兒挑眼看顧晟,“莫不是你走了眼,放走良才?”
顧晟失笑,心里也對肖長青動了心。
但他沒有對袁寶兒說,只是笑著由得她調侃,送她會營帳。
出來之后,顧晟就叫來遲炳成,“把肖長青的資料找出來,我要知道他近三年所有事情。”
遲炳成遲疑了下,“他是怎么了嗎?”
顧晟心下一動,“你跟他認識?”
遲炳成笑了下:“早些時候,曾經見過了他幫了幾個兄弟,不過都是些芝麻小事,不足掛齒。”
顧晟卻道:“他很憐愛弱小?”
遲炳成笑,“或許吧。”
顧晟若有所思的點頭,“盡快把他的資料拿上來。”
遲炳成見他表情和順,想著也不是什么壞事,便點頭去辦了。
遲炳成的動作一貫迅速,沒用三天就把肖長青的生平都帶來了。
袁寶兒見顧晟看東西出神,便好奇過去,見是肖長青的資料,也拿過來看。
“有什么想法?”
顧晟等她看完了問道。
袁寶兒放下資料,“幼時家道富庶,少年中落,雙親也在貧苦中亡故,就是這樣,還能保持一顆善心,倒是難得。”
顧晟笑,“這樣你還懷疑是他?”
“我沒懷疑,就是覺得不大對勁,”袁寶兒道:“你不覺得他太淡定?”
顧晟并沒有太大感覺,他本身也是這樣的人,心有堅定意志,不管面對什么,他都能淡然處之。
袁寶兒見他不答話,便哼了聲。
顧晟見她不高興了,就笑道:“也許就是有這樣天生淡定的人。”
袁寶兒抿著嘴沒再說話。
顧晟摸了摸鼻子,也不敢招惹,只在心里搜腸刮肚了半天,“那些戲子怎么樣了?”
“壞了,”這幾天忙,袁寶兒就忘了大營邊上還有那些人。
她跳起來就往外去。
顧晟一瞧她這樣,就知道她一準是把這事忘了。
他含笑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著。
兩人一前一后的來到戲子和孩子們居住的地方,袁寶兒當初安排他們住的比較遠,之前的事情并沒有波及到這里。
但他們也被戰場上的動靜嚇著了,見到袁寶兒等人,他們不由得生了怯懦。
顧晟感知敏銳,立刻察覺到了。
他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兩步,以免把人都嚇著。
袁寶兒心急他們情況,細問戲子,得知無恙,才算安心。
其后有兵士帶了吃食過來,這些東西足夠他們吃用半月。
戲子十分感激,忙帶著孩子們道謝。
袁寶兒擺了擺手,“這里暫且安定,卻也不是長久之計,不知你們有什么打算?”
戲子默了默,“我想送大的幾個去做學徒,小的就暫時跟著我,過幾年再說。”
幾個年紀大些的沉默不語,但看神情,明顯是不舍的。
袁寶兒想了想,“你們沒有學過,要是做學徒,會吃很多苦,小姑娘也會受欺負。”
“這樣吧,”她道:“我在京郊有些莊子,邊上也有些商鋪,你們可以去那里,待到你們大些,能自立了,再出來另行過活。”
袁寶兒此舉,無疑是給了他們一張長期飯票。
不止有飯吃,還有工可以做,商鋪里干活,必然是要學寫字的,就連學也一并上了。
袁寶兒一看就是個善心人,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克扣他們,更不會對下哦娘子們生出歪心思,這樣的好事,就像天上跳下來個大餡餅似的。
戲子大喜,忙帶著孩子們跪下來謝恩。
袁寶兒擺手,“既然你們愿意,那就趁著這幾天消停,趁早上路。”
船都是現成的,只要人上去,就能立馬起航。
戲子也是個干脆人,答應了就立馬行動。
袁寶兒讓人送他們商船,跟顧晟回去大營。
路上,顧晟笑看袁寶兒。
“你看我做什么?”
袁寶兒被他看得不自在,回頭瞪他。
顧晟哈的笑了,“看我家人美心善的俏娘子。”
袁寶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把細作揪出來吧。”
這人不找到,就是埋在隊伍里的毒瘤,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炸開。
顧晟扯了下嘴角,淡聲道:“是人是鬼,總會現原形,你且等著看。”
袁寶兒心里一動。
“你有盤算了?”
顧晟笑了笑,“目前還沒有。”
袁寶兒又翻了下眼睛,顧晟沒有言語。
有了之前的前車之鑒,現在的他說話都嚴謹許多,關于這樣的的事情,他半句也不會再透露。
回到大營,顧晟便被遲炳成叫走。
此番大捷,朝廷上定有嘉獎。
顧晟需要把所有有功之人全都羅列出來,將來好給他們請功。
還有受傷的兵士,顧晟作為統帥,也必須要過去安撫的。
林林總總的事情,數不勝數,都需要顧晟親自出馬。
袁寶兒知道他忙,懂事的留在主帳,閑來無事就會想起已經走了得戲子,也不知他們走到哪里了。
正想著,就聽外面有人叫她,聽聲音還挺耳熟。
袁寶兒趕忙出去,見正是本該在船上的戲子和孩子們。
“你們怎么來這兒了?”
袁寶兒挺驚訝。
“我有事想稟告。”
戲子拱手。
袁寶兒把人讓進來,問他:“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戲子點頭,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才低聲道:“我聽到有人要對大人你們不利。”
“什么?”
袁寶兒很驚訝。
戲子道:“具體的也聽不清楚,只是聽說,要你活不過初八。”
今天是初七,袁寶兒瞪大眼,“你確定?”
戲子用力點頭,“他們說,要那姓袁的娘們活不過初八。”
“還說監軍什么兄弟報仇之類的。”
袁寶兒心里立刻有了數,她朝戲子笑了笑,“我知道了,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
戲子怎么可能不擔心,他能看出來,顧晟的冷漠是天生的,哪怕他跟著袁寶兒一道,但在他眼里,他們并不存在。
所以他們的生存都維系在袁寶兒身上,她是絕不能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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