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晟一聽這話,頓時更不高興了。
但袁寶兒會怕嗎?
顯然不會。
她笑瞇瞇的拉著他回了主帳,正好有人來回稟事情,顧晟忙起來,也就忘了跟袁寶兒算賬。
直到晚上吃飯,聽到隔壁要水,才想起這事。
他本想發脾氣,但袁寶兒正端著熬好的糖水過來,才剛升起來的火氣,瞬間滅了。
“來嘗嘗,我熬了一個多時辰呢,”袁寶兒把糖水放到他跟前,“清火潤肺的,你這兩天說話發悶,定是被氣著了,多喝點。”
溫暖的話語,溫柔的語調,哪怕是個火人也都滅火了,何況顧晟對袁寶兒從來都沒辦法生太久氣,只聽完就立刻滿心溫柔。
他低嗯了聲,喝了一大口。
“燙,慢點,”袁寶兒急聲道。
這溫度對顧晟來說,只是有點熱,還到不了燙的地步,但他很享受被袁寶兒這樣關心,便做出被燙到的模樣。
袁寶兒很著急,急忙倒了涼水過來。
顧晟裝模作樣的喝了口,在袁寶兒十分關注的目光里,慢慢喝完。
隔壁又傳出柳大人的聲音,顧晟的臉色又暗了下來。
袁寶兒生怕他再生火氣,忙按住他。
“就當他不存在,”她低聲道。
顧晟頓了下,沒有再動。
但那位柳大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節制,軍營里條件有限,許多事情都是能湊活就湊活的,偏他不行。
水少一點,涼一點,他都要人添水加熱,只把門口的幾個兵士使喚得團團轉。
顧晟聽著他吆五喝六的,直把自己當成大爺一般的要人服侍,他終于還是坐不住了。
袁寶兒急忙來壓,但她動作慢了一步,顧晟早在她伸手之前,便站了起來。
等到袁寶兒出手時,他人已經到了帳篷邊。
“顧晟,”袁寶兒又急又氣,連名帶姓的叫他。
顧晟只回頭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袁寶兒急急去追,沒等出門就聽到咣當一聲,接著便是柳大人掐著嗓子的尖叫。
袁寶兒心里咯噔一下子,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出去。
然而,沒等出門,就被兵士攔下來。
兵士顯然是得的顧晟叮囑,里三層外三層的,袁寶兒根本就過不去。
只把她氣的恨不能把顧晟拖過來揍一頓。
但當下,她也只能壓著火氣命令,“讓開。”
兵士搖頭,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大人,您就容大人這次,也繞了我們,行不?”
袁寶兒無奈,“有我在,他不會為難你們。”
兵士們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心里明鏡。
顧晟這是替他們出氣去了,袁寶兒明顯不讓,就算為了他們的將來,也不能讓她阻止。
袁寶兒見說不通,便硬闖。
兵士們不敢動手,就手挽著手,拉起人墻。
兵士們并沒有動用武力,以袁寶兒的能力完全可以闖過去,但袁寶兒不能那么做。
哪怕她并不是直屬管轄他們的,也是顧晟的伴侶,她不能,也不可以傷害他的部下。
“讓開,不然我要找后賬的,”她只能沒什么底氣的威脅。
兵士們見她這般,心里明白,他們示弱的計劃奏效了,自然不肯讓步。
袁寶兒只能跟他們僵持,直到顧晟過來。
兵士們立刻散開,顧晟等所有人都離開,才賠笑著過來。
袁寶兒臉一沉,急急去柳大人的帳篷。
此時柳大人已然裹上衣裳,不過形容十分狼狽,袁寶兒趕忙閃到門側面,禮貌的道:“柳大人,你可還好?”
她自覺十分禮貌,禮數也夠周全,但哪怕這樣也嚇得柳大人發出尖細的尖叫,四處尋找地方閃躲。
袁寶兒看不見里面,但只聽著這聲音,就有點尷尬。
“柳大人您無恙就好,我先回去了,等您拾掇妥當便差人過來,我隨時恭候。”
她朗聲說了句,便縮著脖子走了。
自小到大,他也就見過兩個男人的身體,一個是顧晟,一個是她兒子。
其他人,說實話,讓她看,她也不愿意。
回到主帳,顧晟就等在門口。
眼見袁寶兒進來,顧晟忙陪笑臉。
袁寶兒給了他個白眼,進去里面。
顧晟跟在后頭,“我沒做什么,就是給他澆了幾瓢水,僅此而已,誰知道他那么大驚小怪。”
他低聲嘀咕。
“還僅此而已,你洗澡,我沖進去給你澆個透心涼試試,”袁寶兒氣惱的說道。
顧晟卻眼底放光,“你要來嗎?我可以,我都可以。”
袁寶兒被他氣得倒仰,想踢他,又覺得腳疼。
這是她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她不想噩夢重溫。
“你,一邊去,我不想看到你,”她頭痛的往旁邊一指。
這一次心氣平順了的顧晟十分配合,不但過去,還進去最里面,就連兵士來請袁寶兒,都沒出來。
袁寶兒隨著兵士來見柳大人。
此時的柳大人已經收拾齊整,只是頭發還濕漉漉的,還有些濕漉漉的。
袁寶兒佯做沒看見,鄭重的向他行禮。
柳大人還是知道袁寶兒在皇帝心里位置的,哪怕他托大,也不敢受袁寶兒全禮。
袁寶兒卻怕他記恨在心,執意行了個全禮,才道:“拙夫無禮,我已經訓斥過了,柳兄若是心氣不平,袁某愿一力承擔,該怎么懲處,我都誠心接受。”
她這話就是把兩人從官場同僚轉為私交,如此就上升不到蔑視上官的地步。
柳大人自然明白她的想法,他沉吟了會兒,最終笑了笑,“你我一見如故,些許小事,我豈會放在心上。”
“一些玩笑,無傷大雅,就此揭過吧。”
這就是不追究了。
袁寶兒松了口氣,只愛一次的鄭重行禮。
柳大人還要躲,袁寶兒拉住他。“這禮你必須受,不然我就是睡覺都不踏實。”、
她這話說得實在太接地氣,哪怕是心里還殘余些許怒火的柳大人也忍不住笑了。
“罷了,我若不受,你心不安,”他果然站在那里受了袁寶兒一禮,再起身,兩人相視一笑,關系明顯親近許多。
兩人坐下來,說起了時下朝局。
袁寶兒先是斟酌著說了自己的想法,柳大人一聽,覺得她的某些想法很有建樹,便跟著說了自己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都覺得有所進步。
不知不覺就聊的投入起來,直到有兵士來請,袁寶兒才驚覺此時天色已晚。
她急忙告辭,回到主帳,顧晟正站在中央,插著腰瞪著眼看她。
“還沒睡?”
袁寶兒很隨意的進去,順便盥洗。
顧晟緊跟著她進來,“你跟他有什么可說的,說了那么久。”
“我覺得他還不錯,好像沒有那么草包,”袁寶兒一遍擦臉,一邊說道。
“你什么意思?”
顧晟十分的看不上柳大人,一聽這話,頓時炸了。
“我說他還不錯,”袁寶兒放下巾帕,正色道:“你澆了人家一頭一臉,他什么話也沒有,就此息事寧人。”
“就憑他這份度量,我就覺得他不錯。”
顧晟哼了聲,“他倒是不想原諒,他也得有那么能耐。”
“他怎么沒有?”
袁寶兒道:“不管怎樣,他都是朝廷派來的,監督你我的上官,哪怕他官職沒有你我大,但現在他是監管你我的人。”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添油加醋,就你才剛的行為,足夠他參一本的了。”
“參了又如何?”
顧晟梗著脖子,“難道要治我個大不敬?”
“不可以嗎?”
袁寶兒寸步不讓。
顧晟不吭氣了。
完全可以,他有這個權利。
如今大局已定,若是折子遞上去,只要左右相略一操作,他這次出征就等于白折騰,什么功名都撈不到。
這也是袁寶兒為什么折節給低自己四級的劉大人行禮的緣由。
才剛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音調不由自主的高了。
此時顧晟一沉默,只覺得周圍安靜得嚇人。
不用想,一準是周圍有人聽到兩人起了爭執,都識趣的走遠一些。
想想兩人才剛的話都被人聽到,顧晟臉色頓時不好起來。
袁寶兒心情不好,見他臉色差心情就更差了,當下一甩帕子,扭身進去內室。
顧晟本想跟進去,結果被簾子打了一臉。
他脾氣也上來,轉頭過去書房看起了軍務。
轉眼便是大半個時辰,顧晟已經把所有軍務辦完,可是本以為會過來的袁寶兒卻遲遲沒有露面。
眼見天色越來越晚,里間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顧晟有點坐不住了。
他站起來,佯做舒展禁錮,慢悠悠在地中央打轉,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長縮短,映照在帳幔上。
里間里,袁寶兒看得真切,但她不想理會,便鋪好床褥,鉆進去睡覺。
顧晟正頻頻回顧,眼見燈火噗的滅了,整個人呆住了。
他呆呆站在帷帳邊,想要進去,又有些卻步。
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進去,黑暗里,他可以清楚看到袁寶兒的臉。
只見她面容寧靜,睡得十分舒服,他登時氣得不打一處來。
他故意加重腳步,試圖提醒。
然而,袁寶兒睡得不動如山,眼皮都不抖一下。
顧晟便故意重重坐在塌邊,榻本就是單薄的竹板木頭拼湊,哪里禁得住他這么折騰,登時發出凄慘的吱呀聲。
可就算這樣,也沒能驚動袁寶兒分毫。
顧晟無法,只好忿忿起來,脫了外衣,悶頭倒在床榻外面,抱著肩膀,蜷成一團,背對著袁寶兒。
袁寶兒這時才睜開眼,看著他賭氣的背影,不生氣,反而覺得好笑。
她打開被子,把他包裹進來。
感知到重量和溫暖,顧晟動了動,還是不肯轉過來。
元寶兒也不強求,她只把被子幫他蓋好,便整理好被角,準備睡覺。
顧晟卻轉了過來,悶聲道:“我生氣了。”
他聲音很悶,像含在喉嚨里,似說非說,仔細聽還能聽到細微的委屈和憋屈。
袁寶兒覺得好笑,堂堂一軍統帥,跟媳婦吵完架,她沒怎么著,他還委屈上了。
她心里笑說著,面上卻板著臉。
“人家柳大人,好歹也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就算他有什么不是,你也不能兜頭給人澆涼水。”
“堂堂一國重臣,一軍統帥,這像什么樣子。”
“那他也不能挑三揀四,水涼點又怎么了,這又不是他家熱炕頭,這里的人也不是他家下人,他不是也很過分。”
顧晟很小聲的辯解。
袁寶兒點頭,“他是過分,可他不是我男人,我管不著,你也管不著,將來自有人管他,你又何必去做惡人。”
“可他折騰的是我的兵,”說到這個,顧晟底氣頓時足了。
“身為兵士最重要的就是服從,哪怕他的上峰再刁難,他也只能想方設法完成,這道理,你別跟我說不知道。”
袁寶兒聲音轉厲。
顧晟不想再為了不相干的阿貓阿狗跟袁寶兒置氣,氣也跟著軟了三分,“是我不對,我知道了。”
袁寶兒沒有再說,論處理事情,論軍事能力,顧晟遠勝與他,哪怕是在官場周旋,他也強過她幾分。
可就是他這個硬脾氣,哪怕是左右相遇見,也會被他嗆得一頭灰。
袁寶兒跟他說了幾次,也不奏效,就只能跟在后面收拾攤子。
夜里,軍營里一片靜謐,顧晟聽著枕邊發出來的細微呼吸聲,心里蠢蠢欲動。
袁寶兒睡意朦朧之時,感覺有手搭在腰上,顧晟一貫喜歡如此,她也沒在意,還順著他力道,彎了過去。
顧晟本來只是試探,不想袁寶兒這么配合,登時喜出望外。
他略微用力,把袁寶兒拖過來,大手鉗著她的細腰,手肘撐著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袁寶兒察覺出不妙,她掙扎著想要翻身,然而她實在太后知后覺,此時再想跑已然晚了。
清晨,顧晟神清氣爽得從主帳出來,迎面對上柳大人。
兩人相見,柳大人下意識的躲了下,但又很快想起自己身份,他重又挺起胸膛,示威的向前走幾步。
這姿態,要是之前,顧晟一早就給他好看。
但當下他心情好,也就不計較他的挑釁,還樂呵呵的道:“柳大人起得早啊。”
如此和善,如此的平易近人,讓預備對嗆的柳大人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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