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那么快吧,”袁寶兒也認同生變,但是跟朝廷作對畢竟不是小事。
袁寶兒將心比心,若是她必定要考慮些時候。
顧晟輕輕一笑,“你當布衣衛是吃干飯的?”
袁寶兒一驚,“你動手了?”
顧晟笑,“談不上動手,只是布衣衛只身在外,跟府衙里的人都有些聯系,那些人都通透得很,只要一兩句,就明白個中意思。”
袁寶兒沉默了會兒,低聲道:“不會鬧大吧?”
袁寶兒固然擔心顧晟,卻也不想因此壞了大夏根基。
“我有分寸,”顧晟淡聲說道。
如此又過了幾天,袁寶兒正在作坊瞧新樣式的機簧,就聽馬唐聲音。
她放下機簧,過去外面,見馬唐正朝里面張望。
“怎地來這兒了?”
她說著話走過去。
馬唐趕忙上前,攔著他的兵士也跟著退了下去。
“夫人,您快進宮吧,少爺已經去了。”
“出什么事了?”
袁寶兒這兩天就泡在這里,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對外面消息一無所知。
馬唐也不清楚,指導:“宮里來了人,把少爺請過去,少爺走時讓我來請您。”
袁寶兒不動聲色,心里卻在揣度。
到了御書房,就見左右相和顧晟都在,元哥兒臉色很是不好。
她躬身見禮,元哥兒擺手,示意顧晟,“你把情況說一下。”
顧晟點頭,側身等袁寶兒起身,“淮南道出事了。”
袁寶兒眉頭微動,一副驚訝無比的樣子。
顧晟道:“守備龔長明冒死傳出信,此時大概以舍生取義了。”
袁寶兒有些吃緊。
龔長明這人,袁寶兒還是有些耳聞的。
此人年少之時,曾博有才名,但那時北地時有爭端,烽煙四起之時,他投筆從戎,隨大軍一道北上。
說來他也有些運氣,初一戰便是終戰,他抓了個小頭人,因此連聲三級。
袁寶兒那會兒時常關注北地,對他印象很深刻。
后來他調任之時,她還曾出手幫過。
不過那人性格很直,有著讀書人的意氣和耿直,哪怕受了袁寶兒恩惠,龔長明也不領情,還責怪她動用職權,表示自己受之不武,還鬧著要辭官。
要不是他老上司一通教訓,他怕還不會老實赴任。
“他竟然死了。”
袁寶兒低聲道。
顧晟知道袁寶兒對他印象極好,但這事他也是沒想到的。
他看了眼袁寶兒,又繼續,“據龔長明傳來的消息,淮南目前有私兵兩萬人有余,不過其中半數乃是新兵,不足為據。”
但那一萬就已經很嚇人了。
在富庶的南地,竟然有個大員養了這么多私軍。
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涉及朝廷大事,左右相立場立刻變得統一。
兩人一致推舉顧晟為主帥,前去圍剿。
理由都不用想,之前不論是土曼,還是雅庫,顧晟其中起到的作用都不小。
但袁寶兒卻對兩人明示暗示視而不見,推舉魏宕。
“魏家世代出良將,魏宕更是其中姣姣,臣與其相交多年,最知曉他心中溝壑。”
“臣舉薦他為主帥。”
袁寶兒鄭重拱手。
元哥兒盯了她一會兒,見她面容平靜,神情堅定,并不是為了自家人安危才故意提旁人。
他命內監叫來魏宕,把情況與他說明,又道:”袁大人舉薦你出征,你意下如何?”
袁寶兒敏銳的察覺他詞匯的運用,心里有了些揣測。
魏宕打小就想去戰場,這會兒一聽,眼睛都放光。
他立刻請纓,表示哪怕做個小兵,大頭兵,甚至伙房廚子,他也愿意。
元哥兒被他直爽的性格和勇往直前的逗得心情大好。
“如此就顧大人掛帥,你可要好生聽從顧大人指派。”
這話無端透著親近。
魏宕多機靈個人,立馬上前行禮,還給顧晟一禮。
顧晟斜了他一眼,回了半禮。
不論是他的身份,又或者是軍中身份,如此并不失禮。
元哥兒很滿意他們的和諧,當即拍板,又跟左右相討論起糧草問題。
至于輜重,他半點也不擔心,有顧晟在前,袁寶兒必然卯足了勁提供各種物事。
袁寶兒站在邊上,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心里盤算著糧草。
而今已經將要入秋,眼見著就是要打糧食的時候。
因著之前幾次征戰,糧草短缺到就連皇帝都要勒緊褲腰帶。
戶部吃一塹長一智,每年都會多多屯糧,確保隔年都能有糧吃才行。
本來依照戶部預想,留下來的糧食,去年的屯糧吃了近一年,余糧還是很富裕。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先是出了叛軍一事,大軍圍剿就消耗近半糧草。
好在時間不長,在戶部尚書肉疼之前,收兵班師,這才勉強沒能徹底見底。
眼見著秋天就到,新糧食就入倉,戶部尚書那口氣還沒等吐出去,就又出了這一遭。
這一回,戶部尚書可就沒有什么法子了。
左相跟戶部尚書關系不錯,最知曉其中內情。
如今戶部余下的糧食都不夠大軍趕到淮南的。
所以他并不是很贊同圍剿。
但皇帝命令已下,他只能想辦法。
可他又能有什么辦法?
只能從官民之中省。
定了將帥,關鍵問題解決了,右相小心思又活動了。
他笑著反駁左相,“滿京都也不過千余官,便是他們不要俸祿,又能有多少?”
“只靠這些,哪里供得起大軍。”
左相一聽就知道他是要找事情,他也不急,微微側身,“不知右相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我只是覺得,跟咱們這些人呢相比,商賈可要多許多。”
右相如何不知,但他更知道商人逐利,如果一遇到事情就壓榨商賈,長此以往,商賈必定不會留在這里,便是留在這里,也會想方設法的把損失找補回來。
商人打開門做生意,要如何找補?
無非是從貨品客源價格等方面。
這些都不是不利于發展,以后必成后患,左相愿意看到這樣。
但眼見皇帝流露出意動,他只能把話咽下去。
“你且細說說,”元哥兒身體微傾,顯然特別感興趣。
右相心里得意一笑,面上恭謹順從的上前半步,解說得更加仔細。
元哥兒聽得很仔細,聽完之后,他沉吟半晌,轉而看顧晟。
“顧大人以為如何?”
左右相立刻跟著看過來。
顧晟心里跟左相意見相同,也是不贊同這樣拔苗助長的,但大戰將起,糧草還不足,這就是大患。
叛軍此時已然蠢蠢欲動,若不打壓下去,其他各地的大員定然也會心動,到時就是亡國之禍。
跟亡國相比,商賈之流還不夠資格。
所以顧晟堅定的站在右相這邊,贊同向商賈施壓,征收重稅,只是在末尾提了句,可用米糧抵扣。
在京都,但凡生意做得夠大的,都有米糧鋪子。
顧晟對銀錢等物并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有糧草。
魏宕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袁寶兒用力踩了他一腳,把他話頭生生打斷。
魏宕上朝次數遠不及袁寶兒和魏宕,對這些人的了解就更差了。
在明白袁寶兒的意思自歐,他只斜了她一眼,便閉上嘴。
等到出了宮城,右相笑著朝顧晟拱手道別,末了又鼓勵的朝魏宕一笑。
“后生可畏,魏家出人才了。”
魏宕干干笑了下,目送他和左相離開。
顧晟等兩人車駕走遠,才道:“怎么著,去我哪兒?”
兩人馬上就要走馬上任,好些事情還需得碰一碰,意見先得統一了,不然等到兵士跟前,兩個主副帥各執己見,對士氣幾乎是致命打擊。
袁寶兒見兩人相攜而去,便去工部。
大戰將至,他必須把最近研究出來的那個機簧安置上去,讓它發揮更大作用。
但工匠們都是各弄各的,除非必要,不然基本不會聚在一處,一通研制。
袁寶兒這一次卻是想這么做。
工匠們一聽,有些遲疑,不過在聽到袁寶兒說起的獎勵后,又都激動起來。
京都一套房子,哪怕只是兩進,哪怕只是在城北,可對每月只能領二三兩俸銀的工匠們來說,這可是添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大家在猶豫幾息之后,都摒棄敝帚自珍的想法,聚在一處,各抒己見。
袁寶兒笑著聽了會兒,覺得大家是真上心了,這才離開。
回去府里,馬唐正在撤茶杯。
袁寶兒便過去坐下來,“商量得怎么樣?”
顧晟正在出神,聞言啊了聲,“還不錯,比我預期的好,魏宕確實是個人才。”
“這就覺得是人才了?”
袁寶兒笑著打趣。
顧晟扯了點笑,“之前他總是跟我梗著,就算是人才,我瞧著也不順眼。”
“那現在順了?”
袁寶兒歪頭。
顧晟點頭,“他是條漢子,我挺佩服他。”
“怎么說?”
袁寶兒很好奇,一直不對付的兩人,怎地就一杯茶的功夫就能摒棄前嫌。
顧晟一笑,賣了個關子,“這你就不要問了,問了我也不會說。”
袁寶兒撇嘴,想說稀罕。
顧晟已經問起輜重的事情。
定了主帥,就要開始點兵,只要糧草齊整,大軍便要出發。
輜重必須在那之前就送到船上,運送出去。
“目前只有以前那些,”袁寶兒道。
“你不是說你那里有個最新研究出來的?”
顧晟問。
袁寶兒點頭,“是有個機簧很不錯,彈性韌性都很強,安置在床弩上,一箭就足以破城。”
“但現在的問題是,要想把機簧壓下去,就需要很大的力道,這個只能借著杠桿一點點壓。”
“戰場上,所有一切都瞬息萬變,那東西在那里就是一次性的。”
“跟它的造價相比,實在不劃算。”
也就是說,那東西不會加入到當下的這場戰爭當中來。
顧晟有些失望,“我聽說淮南也準備了不少利器。其中也有床弩。”
袁寶兒眉頭一跳。
這些東西在工部都是最高機密,等閑不會讓人接觸,圖紙更是被她嚴密收起來,外人根本不會有人知曉。
只不過當初為了感知輜重,她曾經召集過工匠一起行動。
“莫不是出了內鬼?”
顧晟笑了笑,意思十分明顯。
袁寶兒的臉瞬間變得鐵青。
“我有事,你自己吃飯吧,”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晟本想說幫她,不想袁寶兒根本就沒那打算。
他追了兩步,就見袁寶兒已經跑出中庭,直奔大門。
他無奈搖頭,轉眼見兒子正腳步蹣跚的跑過來,嘴里還奶乎乎的喊著阿爹。
他立刻跨出去,雖然背脊還是筆直,眼睛卻離不開他了。
袁寶兒直奔工匠所在的地方,工匠們還在熱烈討論,見袁寶兒去而復返,都有些奇怪。
要知道,袁寶兒可從來都是不是那么廢寢忘食的,這會兒天都黑頭了,她還回來,定然有事情。
眾人停下爭論,都看過來。
袁寶兒仔仔細細的看完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里的工匠有一大半都是她從各個地方請回來的,可以說,他們就是承載著她信任和希望的人。
現在顧晟卻告訴她,這些人當中有叛徒,這讓她心里十分難受。
她徐步來到眾人中間,再一次的環顧一圈,才沉聲道:“我才剛得到了個消息,淮南出現跟咱們這一樣的床弩,我想知道,有誰能給我個解釋。”
“大人,”這里年紀最大,也是官職相對高些的曲管事站起來,“這事是不是有誤會?”
“如果是誤會,你覺得我還會在這兒說?”
袁寶兒語調很平靜,表情更是沉得像停滯的水,沉穩寧靜,卻又很有壓迫感。
工匠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袁寶兒,都被唬得半個字不敢吭氣。
袁寶兒過來這里,可不是讓他們當閉嘴啞巴的。
她尋了個地方,隨意的撩了官袍坐下,“我過來這里問,就是想給他個機會,只要他能說明白,我就保他一命。”
工部的圖紙那都是國家機密,若有人泄露,九族流放都是輕的。
所以袁寶兒這樣么說,是真的想網開一面。
工匠們互相偷看,都耷拉下腦袋,不吭氣了。
袁寶兒笑了笑,“我今天過來問,就是看在大家同事一場的份上,要是不識趣,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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