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記事起，涂山氏一族便已經不復存在了。硬要說她對青丘狐族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實在太勉強了些。

只是容瑾特意捎來那話，又是什么意思？

她這個人，本就過得磕磕絆絆，胸無大志，什么多余的心思也沒有。

青丘狐族被滅，即便她也是充滿同情和憐憫。但是要讓她去復仇，那恐怕是做不到的。

她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什么復興青丘狐族的理想。倘若涂山卿還在，倒還能掀起幾分波瀾。

君貍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便將那書卷合上，隨手扔在一旁。

只待明日了……

君貍有些失神，很快便滅了燈，拉開被子睡下了。大約今日，容瑾也不會再來找她了。

第二日，天剛微亮。

凡間的帝王這個時候，大約已經上朝許久了。君貍卻因昨夜睡得不大安穩，還未起身。

容瑾早早便等在了君貍的門前，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叫醒她。

“你倒是越來越像只花蝴蝶了。”

呂妙語才護送了玉姝回房，便瞧見容瑾久久站在原地，不曾動彈，活像個望妻石。

他悠閑地走了過來，見容瑾新穿了件月白色的鑲銀邊袍子，領口上還滾了一圈絨毛，忍不住打趣道：“自從君姑娘來了后，尊上你這衣裳，還真是一天一個樣，跟花孔雀似的。我還從沒見過，你換衣裳這么講究的時候，以前不都是一個顏色式樣嗎？”

容瑾斜睨了他一眼，依舊沉穩得很，指著院中的那棵樹道：“你看那是什么？”

“文仙果樹啊，”呂妙語有些不解，“那不是你特意為青丘帝姬種下的嗎？她當年愛吃文仙果，你就尋了許久，才找到品相最好的這一棵。這棵文仙果樹每年都會結上許多果子，可你卻一顆都舍不得送人，自己也不愿吃。”

“沒見識！”

容瑾冷哼了一聲，老神在在地靠在門邊，八風不動的模樣。

呂妙語扯了扯有些褶皺的衣裳，很是不服氣。

他昨夜沒回殿中休息，送了玉姝之后，還風塵仆仆地趕來看容瑾的樂子。

此刻他灰頭土臉的，容瑾卻穿得干凈整潔。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容瑾許久，心里頗覺得低了容瑾一頭，很是不自在。

但這也不能成為，容瑾胡亂攻擊他的借口吧？

容瑾是青帝沒錯，但是青帝也不能不講道理。

呂妙語想到這里，挺了挺胸膛，正氣凜然地說道：“尊上，想我多年以來勤勤懇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

“那是一頭驢。”

容瑾打斷了呂妙語的話，一臉誠懇地看著他。

“你說什么？”

呂妙語沒有反應過來，疑心是自己聽錯了，下意識便反問了一句。

容瑾懶散地瞥了他一眼，有些鄙夷地說道：“有你在這院子里，我就看不見什么文仙果樹了。只能瞧見這里好大一頭驢。”

呂妙語氣得跳了起來，他雖不是頭一回被容瑾取笑，但糊里糊涂就被打擊的滋味，還是習慣不起來。

呂妙語兩步并三步來到容瑾跟前，氣得渾身顫抖，說道：“我不過打趣你兩句，你怎么還欺負起我來了。我們好歹相交多年，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兄長看待……”

他話還沒說完，卻聽見“吱呀”一聲響，從門縫里就探出個頭來。

“打擾到你們了？”

君貍披散著頭發，打著哈欠，臉上還掛著一絲淚痕。

她眼尾有些發紅，嫵媚天成，顯然是剛剛醒來。

呂妙語愣了愣，就搖頭說道：“這倒是不曾，反而是我們吵醒了姑娘。”

他隨即就看見君貍從門口鉆了出來，動作麻利地挽了個雙丫髻，兩個發鬟垂在耳后，有些靈動俏皮。

呂妙語這才想起，這位眾仙傳為妖姬禍水之流的君貍。

按歲數算，不過才剛剛成年。在許多神仙面前，她還是個奶娃娃。

如此一來，他這樣隨隨便便拿她玩笑，似乎有些不妥。

“尊上的意思是，齷齪心思多的人，無論看什么，都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上神只獨獨盯著尊上的衣裳，就是這個道理。反過來講，尊上只能看見好大一頭驢，而不能瞧見上神，這只能是……”

君貍似笑非笑地看著呂妙語，目光從那棵文仙果樹上飄忽過去，意思不言而喻。

呂妙語瞬間便收回了那點難得的惻隱之心，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本想拿青丘的事，來挖苦君貍幾句。可一想到她畢竟年幼，玉姝又很照顧她，忍了忍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欺負一個孤苦無依的野狐貍，還是有些惡毒的。

只是她那狡黠的眼神，還真是同容瑾一模一樣，都那么討厭。呂妙語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比他還能言善辯的人。

“那個果子，你能幫我摘一顆嗎？”

君貍沒有在意呂妙語的反應，驀然轉過臉便對著容瑾說道。

容瑾看到她眼中有些期盼，又有些膽怯的情緒，遲疑了一陣，到底還是不忍心拒絕她，只道了句：“好。”

“君姑娘還真是好本事。”

呂妙語瞇著眼看了半晌，便踱著步子，湊到了君貍跟前。

“尊上這棵文仙果樹，平日里連碰都不肯讓人多碰一下，生怕給損壞了樹皮，就不結果子了。更別說要給人吃。君姑娘一來，就住在這屋里，一抬頭就能在窗邊看見這樹，還真是好福氣。”

呂妙語笑瞇瞇地看著君貍，手中的扇子“刷”地一聲展開，搖了兩搖。

他神秘兮兮地用扇子擋住嘴，接著又補充道：“君姑娘可別怨我嘴快。容瑾這家伙，我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性子憊懶得很。可這屋子的擺設，連門上雕刻著的蓮花紋路，都是他琢磨出來的。若說他對你沒有半分心思，誰信呢？”

呂妙語說得正高興，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寒意。

他打了個激靈，抬眼看去，便見容瑾手上捧著幾顆水靈靈的碧色文仙果，眼神冷冷地盯著他。

“不說了，不說了。”

呂妙語訕笑著，很快就挪開了身子，給容瑾讓出了一條頗為寬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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