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凌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疑惑地盯著君貍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什么端倪來。

他有心要試探一二，卻又是第一次見著活生生的鬼怪出現在面前，哪怕是再足智多謀，這會兒也有些無措。

蘇北凌便索性挑明了來問：“本殿聽過有畫皮鬼一說，只是鬼怪本就沒有軀殼，自然是可以胡亂換皮。本殿卻還腳踩大地，活在人間。豈能夠胡亂換了層皮，與其這樣，倒還不如本殿自己吊在這太子宮里，懸梁自盡來得舒坦！”

君貍聽他這話里的意思，明顯得就差沒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一聲“何方宵小，竟敢謀害本太子了”。

不過她也不奇怪，這“畫皮”一說，不過是她自個兒胡亂取的名字，琢磨出來的一點雕蟲小技。

別說蘇北凌如今不過是個凡人太子，就算他還是那高高在上的戰神，只怕也未曾見過她這門手藝。

這是她的獨門秘笈，從十洲三島乃至三十三重天上，都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君貍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太子殿下別急，奴婢怎么敢有謀害殿下的心思。況且，倘若奴婢真動了什么不軌之心，也不會用上這樣復雜的法子，一不小心便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她又不是魔界那些嗜血魔女，何苦用這樣血腥的方法殺人，還要將人家的皮給剝下，收藏起來。

這樣的場面，她只想想就覺得惡心。

蘇北凌似笑非笑，只用手打著拍子，并不信君貍的胡言亂語。

簡直就是笑話！

他方才裝作柔柔弱弱的模樣，不過是習慣而為，哪里真就身子虛弱到了那等地步。

這村姑也不知道是哪個山頭出來的野人，竟然這般沒有見識。

連他蘇北凌，西越國戰神的名號都沒有聽說過。

自他領兵打仗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說是算無遺策也不為過。

武功更是高絕，說是在萬軍當中取大將頭顱，如同探囊取物也不為過。

西越國將士之中，蘇北凌的威信極高，被譽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而西越國，建立也不過才剛剛百年而已，否則他就算被稱為萬年難得一遇的奇才，也是使得的。

有人想要傷他？

蘇北凌冷冷一笑，心道那簡直就是笑話，甭管對方是來偷襲、刺殺，還是什么反間計、美人計，對他都全無用處，不過以力破之！

他想到這里，忍不住又仔細看了君貍兩眼，暗道她確實生得美貌。

可這又如何？

若是誰要對他來用美人計，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美人而已，他蘇北凌還怕了不成？

反正又不是他吃虧，來一個他收一個，來兩個他收一雙。

這天下之大，美人卻是不多，絕色女子更少，傾國傾城的佳人更是罕見。

蘇北凌對著君貍，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很是和善的笑意，說道：“容姑娘人美心善，乃是難得的佳人，自然不會行那齷齪之事。只是本殿見識短淺，從未出過遠門。不如請容姑娘，先為本殿講解一二，可好？”

他面前的這一位嘛，便更是少見了。

那小臉水靈的，比他殿中那妖媚的海棠花還艷，含了露一般，俏生生的。

性子還被教得這樣單純，并不像工于心計的模樣，卻也有些小心思，不至于闖出太大的禍來。

這樣生得美，又容易被捏在手心的女子，最是惑人。

尤其是誘惑他這種渾身上下都充滿著算計的人。

蘇北凌默默地看著君貍取出一樣又一樣的東西，心里卻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還是很能看清自己的，再是智多近妖、勇武過人，也不過是這小小西越國的太子，連個王君也不是。

就算有什么過人之處，也只是在行軍打仗上。

若論治國，卻是連東陵國剛剛繼任王君之位的沈譽，都還要不如。

沈譽常年待在戰場上，在將士之中，也頗得人心。

他為人看似魯莽直爽，是最受歡迎的那種軍中將士的性子。

可他能在東陵國與庶弟爭鋒相對多年，卻還不落于下處，便能知他城府也是極深的。

蘇北凌曾見過那沈瑯，長得像是個好人的樣子，心腸卻忒毒辣了，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

他曾經站著說話不腰疼，在一旁對沈瑯橫挑鼻子豎挑眼，說他爭來爭去，到頭來都是一抔黃土。

富貴榮華，生帶不來、死帶不去，這一世汲汲營營不過都是一場空。

當然，蘇北凌也就是嘴上說說，空談而已。

真要讓他放棄太子之位，出家為僧，去當什么世外高人，以修來世，他肯定是不情愿的。

這一世都足夠好了，還要什么來世呢？

蘇北凌一邊想著，一邊眼睛還牢牢地盯著君貍手上的動作。

只見她摸出了幾只大小不一的畫筆，一些奇奇怪怪的顏料，還有一大張薄如蟬翼的紗紙。

那畫筆和顏料，在蘇北凌看來，都沒有什么奇怪的。

若是硬要說出什么不同來，那便是與他西越國的畫筆、顏料，在材質上有些不同。

不過天下之大，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并沒有什么好驚奇的。

只是那張紗紙，卻是他從未見過的，也不知有什么用處。

蘇北凌毫不客氣地用手摸了摸那紗紙，只覺觸手柔軟，似乎與尋常的紗緞，也無甚區別。

他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這紗紙，是用來做什么的？披在身上，怕是有些不大夠吧。看上去，似乎遇水也容易化掉。”

君貍拿出的那張紗紙，看著還算大，只是要像畫皮鬼一般，往身上一披，改頭換面，確實是不大夠的。

她搖了搖頭，解釋道：“這是鮫綃紗，又稱龍紗。尋常的鮫綃紗，用來做衣裳，入水也不會被打濕。而我這個，卻是南海龍綃宮里的鮫人，在泉室潛織，辛苦許久，這才能得來的佳品。色澤如同白霜一般，最是適宜畫皮。太子殿下摸著，大約只以為一般，其實不然。”

君貍將那鮫綃紗從蘇北凌手中拿過，平平整整地鋪在了桌案上，又用手撫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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