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那日下了一場大雪,以至于偌大的京都到處都是冰天雪地的,尋常人家簡直是寸步難行。
護城軍和巡防營的人連日的掃雪除冰,才保證了京都城大街小巷的交通順暢。
此刻夜色已深,京都府衙門口掛著昏黃的大燈籠,將門口的掃在墻角的積雪照了個狼狽不堪。黑衣人抱著劍站在遠處靜靜的看了許久,便知道這些日子這京都府衙是有多焦頭爛額了,連自家的門前雪都顧不過來。
冬夜的寒風瑟瑟,吹得人后脖子一陣陣的發涼。
雖然冬日里尸體不容易腐壞,可是眼看著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主人還是一直不同意將阿秋的尸體偷出來,這叫一向沉著的他,有些心浮氣躁。
阿秋和他,還有阿黛是自小一起長大的,自從有記憶以來便隨主人到處漂泊,三人之間的感情不同于其他族人,就像親兄妹一般。
一年前忽然傳來消息,外出任務的阿黛任務失敗,身死異鄉。阿秋知道之后就十分的激動,一直說要給她報仇。
可是如今,還未等到報仇的時候,阿秋就死了。
主人說那個阿音身邊的影人是阿黛的時候,他還十分高興,又害怕阿秋貿然前去尋她壞了主人的大事,誰曾想當他知道阿黛或許就在瓊園的時候還是十分著急的接了命令……
一陣風吹來,亂了黑衣人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府衙的側門,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了,走出兩個凍得瑟瑟發抖的衙役,正抱著胳膊往這邊走。
黑衣人連忙隱去了蹤跡。
“真是麻煩,明明是個死人了,還要人徹夜的看著。”其中一個哆嗦著牙齦說道。
另一個搖搖頭:“楊捕頭說了,一定要看好,這事兒兩位殿下看的緊,梅大人這幾日著急的嘴上都冒泡了。”
“梅大人也是真倒霉,這都快過年了出了這檔子事兒。”那人小聲道,“你說要是這主謀要是抓不到,梅大人不會提前歸鄉養老吧。”
“別亂說,小心讓楊捕頭他們聽見了收拾你。”那人哆嗦了一下,門牙都漏風了,“我記得就在街角的,去買碗熱餛飩,不然冷死了。”
“就在鋪子里吃吧,我可不想對著個死人吃東西。”那衙役十分厭惡道,“瓊園送來的焦尸還好點兒,之前那個金龍池送來的都快……”
“快別說了,說的我都不想吃東西了。”
“不說不說,咱吃完回去吧。”那人慫恿,搓了搓肩膀。
另一人想了想,還是說道:“帶回去吃吧,不然被發現咱們走開了,又要挨罵了。”說著加快了速度,“停尸房現在沒人,咱們快點兒。”
“早知道這么冷,你還非要帶回去吃,就應該讓你一個人出來買的……凍死我了。”
“是誰聽說要吃東西,連忙的就跟出來的。”
“能出來,誰愿意一夜守著那些尸體啊……”
“別說了,快點兒。”
黑衣人站在黑夜里,看著那兩人匆匆的往街角的餛飩鋪子去了,回首看了看京都府衙的側門,握著劍的手緊了緊。
片刻之后,一襲黑衣還是毫不猶豫的往府衙去了,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京都府衙,前院,北面的一處平房,就是平日里暫時停放尸體的地方,不算大,倒是干凈。
停放在這里的尸體大多不會超過頭七,要不結案了送去掩埋,或者被家人領走。要么就先送去刑部的地下停尸房再做處理。
瓊園和金龍池的案子是燙手的山芋,刑部里的那群人精自然是不愿插手的,正好梅庭這些日子里一籌莫展,連一點兒進展也沒有,根本沒有理由將尸體和案子一同移交到刑部。
所以這兩具尸體便一直留在了這京都府衙。
黑衣人形如鬼魅,輕易的就潛了進來。
不大的屋子里并排停放著五六具尸體,每一具的床下都放著一筐木炭,用來除臭,這大冬天的,也沒有多大的味道。屋子里有個案頭,里面還點著香火,安撫亡靈。
這些尸體統一的蓋著白布,分辨不出什么。黑衣人一手提著劍,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逐一的掀了白布看了一眼,并沒有阿秋。不僅如此,連在雅居自盡的少年也不在其中。
黑衣人眉心微微一蹙,映著窗外昏黃的光亮,抬眸打量了一下這不大的屋子,才看見北面還有一間,一人通行的小門上掛著白色的簾子。
此刻,這不大的冰冷空間里,香火的味道和著淡淡的尸臭,叫他不怎么舒服起來。他終于明白那兩個衙役為什么這么不愿意待在這里了,像他這種冷酷之人也不喜歡待在這里。
思及此,黑衣人握緊了長劍,匆匆的往北面的小屋走去,一掀簾子便看見里面果真躺了兩具尸體。
“阿秋……”黑衣人蒙著面,發出一聲低喃,略沉的聲音帶著一絲痛楚。
身形一頓,連忙上前就要查看那尸體,可是正當讓他抬手去掀蓋在尸體上的簾子時,忽然感覺到身后有一股勁風襲來。
那一瞬,他根本來不及去看清那尸體的面容,便匆忙的扔了手里的白布,轉身堪堪的迎上了一把長刀。
昏暗的房間里,女子熟悉的面容清晰可辨,黑衣人心中一沉,差點兒將她的名字呼之欲出。
下一刻,她便意識到上當了!
絲竹根本沒有給他后悔的機會,反手便撤了手中的長刀,另一只手里的短刺迎著黑衣人的胸口便去了,毫不留情。
黑衣人熟知她的招數,在分神的瞬間,幾乎是靠著身體的本能躲過了那一刺。絲竹見狀,不由得瞇了瞇眸子,似乎想要穿過眼前的昏暗,穿過黑衣人蒙面的黑紗,看清他的面目一般。
黑衣人一下退開數步,手中的長劍并未出竅,只是橫在自己的胸前,與絲竹靜靜的對峙。
停尸房里的空氣,才是安靜的可怕。
“這是陷阱。”黑衣人感覺越來越不舒服,聲音沉的嚇人。
絲竹站在門口的位置,沒有說話。
此時此刻,黑衣人明白,也沒有多說什么的必要了,既然是陷阱,那便不宜久留。思及此,他毫不猶豫的閃身上前,想要奪門而去。
絲竹手中的長刀一晃,攔在那里,可是當黑衣人沖到她身側的時候,卻忽然身形一滯,然后便轟然倒地,正好倒在了門口那白布的下面。
黑衣人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毒的,一雙憤怒的眸子拼命的想要看清絲竹的面容,卻只能隱隱約約的看見那案頭裊裊的香煙。
終究,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卑鄙。”便沉沉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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